安若兮打开门,却没有上前,只是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老人。自安氏夫妻落葬结束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个老人的面前,愧疚像杂草一样不断地蔓延。眼眶湿湿的,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告诉自己,不是她不愿意回来,是有太多的事情牵绊住她的步伐,可回首一瞥,这样的借口是多么可笑。
“安安,是你吗,安安?”衰老的声音传来,催化剂一般让安若兮旋转在眼眶的眼泪只留下来:“安安,到爷爷身边来。”
似乎是蓄足了的力气被用尽,安康文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是却重重的敲击在安若兮的心上。泪流满面的安若兮上前跪坐在安康文的床前,握上那枯槁的手,终于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这可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是吼一声能让w市抖三抖的人物,可是现在……
安康文消瘦异常,指关节像竹节似的暴突着,似有将黑黄的皮肤顶破的趋势;脸上也已经失去了光彩,一道道皱纹深深地陷了下去。这可是开国元勋啊!安若兮觉得身子在颤抖。回来的一些见闻让她肯定,老家的人绝不会虐待她的爷爷,那么这样的他变必定是要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爷爷。”许久,安若兮才算缓过气来:“不孝孙女回来看您了!
“回来就好……咳咳……回来就好啊……”安康文注视了安若兮许久,这才长长的叹了一声。对于这个孙女,他的内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阿远那小子陪你回来的?”
难道爷爷并不知道?
是啊,怎么可能知道,很显然顾陈远瞒着安家所有的人,可是这样有意思吗?安若兮咬咬嘴唇,却是笑了:“洛。最近很忙,所以我一个人回来的。”
想不到这些年还是会那么自然的将“洛”这个字喊出口。
“阿远有太长时间没来看我了,”安康文叹息着。“再忙下去,怕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喽!”
“爷爷。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安若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安康文今年已经一百零三岁了,形容枯槁的他还能坚持多久?
“安安,答应爷爷,这次回去好好跟阿远说说,就说爷爷啊。临死前还想见见他……”
安康文的话总给安若兮最后的愿望的感觉。
她抚摸着安康文额前的皱纹,勉强的笑着,让她去找顾陈远吗?她能去吗?敢去吗?
回过这么久,她怕见很多人。怕见艾小爱、怕见安家的人、怕见孟星辰……但是,她最怕的却是见到顾陈远,她甚至不知道见到他手要怎么摆,话该怎么说,脸上该有什么表情……
可是面对这样一位老人。她能说“爷爷,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吗?当然不能!
安若兮微微的点点头,算是应允了安康文的请求,安康文的神色一下子松了下来,可是她的心里却越来越沉重了。
都说“老小孩”。越来越有小孩心性,即使安康文也不例外。困倦的他一直拉着安若兮说话,直到实在坚持不住了,才在安若兮的安抚下很不乐意的睡了过去。不管这一生多么风光,人到老来其实都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陪伴,不离不弃的陪伴。看着安康文睡得沉稳了,安若兮这才悄掩了出去。
“妈咪,我在这里。”
安若兮来到餐厅时,餐厅了已经坐了三桌人。她一出现就听到丢丢稚嫩而响亮的声音,循声找去,丢丢正坐在年迈的安无恙身边。
安若兮有些诧异,但还是调整了心态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跟几位长辈打了招呼。
为什么要说恭恭敬敬?当然是因为拿此次与以前相比了,以前的安若兮是很不屑与这些所谓的长辈打招呼的,可是之前熊玉琴的话让她有了感触,不管怎样,这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伸出了橄榄枝,难道作为小辈的自己还要计较吗?
“安安啊,难得回来,今天就跟几位伯伯一起坐吧!”安无恙今年已经超过了八十,虽然注重保养,但是老态已经很明显,他指着身边的空座示意安若兮坐下:“人已经大半截都入了黄土,所有的事情都看淡了、看透了。”
安无恙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坐在他身边的安若兮听得见,可是也只要她听得见就够了。这话虽然隐晦,但摆明了是对安若兮说的。安若兮立时有些鼻酸,端起酒杯站起来:“大伯,这杯酒安安敬您。”
安无恙显得很激动,端起的酒杯颤颤悠悠,清酒洒了一地,可是他一饮而尽了。也不知是不是酒太呛,苍老的脸上出现了滴滴水渍。
安若兮也是一饮而尽,这一刻她才觉得,或许这里真的也是她的家吧!
国外几年,“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让安若兮很多次的想到这座古朴的宅子,甚至想到里面的人。不管是刁蛮任性的安雪兰,还是不容他们一家的安无恙,居然都曾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或许有怨,但是那种怨依旧沉没在血脉里。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清明当天了。
安若兮觉得头疼,昨天激动地她一一敬了几位伯伯的酒,几位伯伯是老泪纵横,而连下几杯酒的她则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吐得昏天暗地。
宿醉的感觉非常不好,安若兮头疼得嘤咛了一声,然后悄悄起了床——丢丢正叼着大拇指睡得香呢!梳洗一番,安若兮便出了门,天才蒙蒙亮,掏出手机一看,这才五点不到。
阔别已久的老宅啊!
安若兮嗅着清新的空气漫步在鹅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