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堂中,莫良随着他进来,目光干净,略扫了一圈房间格局。
荣安堂是魏大人特意为老太君建的,堂上地方宽敞,正中一张软榻摆着,榻上的小桌被撤到了窗台上。老太君原是斜倚着软枕歪在榻上的,见到孙儿进来,这才略正了身。身边一圈丫鬟围着,屋中的丫鬟衣服共两色,绿的黄的,都是鲜嫩的颜色,一眼晃过,有种春天的气息,却与如今季节透着几分不合。
窗户没开,窗纱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很是透亮,从这里望出去,能够看到园子里的花木,那窗纱上空无花枝,映了窗外的景,就好像是印上了花一样,还更为生动。
软榻后的大屏风被人影遮挡,一时看不到是什么图景,屏风后面,多半是女眷休息的地方。
脚下的红绒毯子颜色略略发暗,灰金色的花枝在地毯上勾勒出一副荣华富贵的喜庆,略有几处颜色深了,软趴趴贴在那儿的茶叶能够证明那水迹从何而来。
从软榻到门口,这距离可不算短,老太君的劲儿不小嘛!
莫良推断出这一点,也不乱看,把视线集中在花团锦簇的地毯上,那厚实的感觉,踩在脚下好似踩了棉花一样,软软得让人舒坦。
这样厚实软和的毯子,想来也不便宜,竟然就这么铺在地上任人踩踏……
莫良不是没见过富贵的人家是什么样子,但每每见到,总会有一种——那种感觉很复杂,不是仇视那些富人。有些富人也是自己赚来的钱,他们付出了劳动想要怎样花都是应该的,但看到他们那样浪费,不,应该说是享乐的时候,总让莫良想到一些别的。
他见过的富人其实不多,他见过的穷人其实更多。
饥荒的时候。饿得皮包骨头的老人和孩子,眼睛中没有生存希望的女子和凶恶狠戾的男子……水灾时候,被水冲走徒劳呼救,发现不能够获救绝望哭泣的声音,那充满希望混合着不甘又灰暗的绝望的眼神……
曾经杀了一帮土匪,那些拿着锄头菜刀就去抢劫的人,所谓的长枪不过是木棒前头绑上了刀子,红着眼冲过来,如同嗜人的群狼。
然而真的杀死了,才发现他们的攻击力是多么地弱。手上厚厚的茧子不是拿刀拿剑磨出来的。掌心那些。分明是干农活才能够留下的茧子。
既然是农民,为什么要做土匪呢?
顺着他们来时的路上山,找到了那个窝点,看到的是一帮老弱病残。一个个热着锅子等待吃饭的样子,有老人惦念着儿子怎么还不回来,有女人念叨着如今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一些,小孩子的欢笑之声不断,有人感慨,早知道当土匪能够吃饱肚子,当年她的女儿就不会饿死了。
那个时候,他想到的是什么呢?不是山下已经冰冷的尸体在活着的时候是怎样凶焰如狼,不是幻想他们未曾当土匪的时候是怎样的生活。而是想,那些富人,这时候都在做什么呢?华衣美服,珍馐佳肴,高床软枕。曾经见过的值钱玩意好似都在从眼前划过,绕成圈儿,转啊转的,让人头晕目眩。
也会生起一股冲动想要来个劫富济贫,手中的剑冰凉,若是都能逞一时之勇,以自身善恶标准评判世人,那这世间还有何秩序可言?各家说着各家的道理,还有什么才是公理?
律法不行,以剑维法。
再以后,他做的事情便多了,不是那样简单地杀了了事,抢劫的可能是有别的原因,做小偷的可能是有人逼着,就是那被通缉的杀人犯,最后也说不定会有冤情,他尽自己的努力去查,去给大家呈现一个真相。
渐渐的,就有了飞羽剑的名头,在江湖上,也能够被人称一声“侠”了。
抛开心头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莫良安静站着,安静得仿佛被忽略的摆设,又好像那些背景一样的丫鬟,完全不引人注意。
洛辰进来之后很是随意,自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莫良站着不动,也不理会他,全当那是一片空气,眯着眼细察着老太君的表情。
这一行已经过了几个月,老太君再怎么生气,这么长的时间也都消了大半的火了,这会儿再听着洛辰的话,剩下的小半火气也渐渐消了,首先回复到水平线的就是嘴角的弧度,不再那样严肃了。
魏景阳抓住时机上去歪缠,小孩子一样倚靠着老太君,看着是倚靠的姿势,其实并没有真的靠上去,老太君年龄大了,可不能让他像小时候一样靠着了,原是他该让老太君靠着的,他却让她生气。
心里终于有了些悔过的意思,口上却道:“老太君可猜猜,我这回可立了什么大功?”
“立功?不惹祸就是好的!”
哪里还用得着猜,他们昨儿一进城门,府里头就得了消息,原还想着昨日就能够来的,谁想到他们竟然去住了客栈。
一想到这儿,老太君又泛上恼色,拍掉了魏景阳的手,“好好坐着!我这老骨头可撑不住你!”
转脸看向莫良,老太君年龄大了,眼神儿不太好,远处的东西有点儿看不清,眯着眼端量了一下,招手道:“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可是我那外孙儿?”
张口就叫“外孙”,可见是知道了一些,也可见这关系的确是亲。一念划过脑海,不知为何,莫良没有看洛辰一眼,稳步上前,行礼道:“晚辈莫良,见过老太君。”
老太君看了一会儿微微点头:“是个好孩子。”
态度落落大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