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礼为官多年,早就养就了一身官威,只是身材微胖,又总是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看起来叫人觉得敦厚可亲罢了。骨子里头,读书人的风骨,高门大户的傲气总是隐藏着。若不是因为这两个少年身份比自己高,他也不见得会下跪。
可叫齐六盯了一眼,竟从心底里生出几分敬畏来,忙收敛了那一点子小心思,恭恭敬敬地请示道:“下官听说主子要过来,早就翘首以盼,总算是把您给盼到了。您看是先歇息一会儿,还是先用点饭食?”
齐三的圆脸上满是笑:“王大人太客气了,出门在外的,也别太见外,我跟六弟就是想出来玩玩罢了,你太拘礼,也就没意思了。”
王克礼应了一声,脸上端着笑,身子还是绷得紧。
齐三看得分明,晓得他跟其他人一样,也是畏惧齐六的冷脸,心底暗笑了一声,也不理会,随意摆了摆手问道:“这天儿真是热得离奇,瑞昌哪儿有又凉爽,又好吃的地儿,带爷们去见识见识?”
王克礼本来就已经准备好了,闻言便笑道:“倒真有这么个地方,只是乡下地方难免简陋,不过布置倒是风雅。您要是不嫌弃,咱们这就过去?”
听见“风雅”俩字,齐三就觉着有些没劲,不过想到这是王克礼安排好的,也不好推辞冷了他的一片孝心,便笑着应了,同齐六各自带了护卫,一起乘了马车过去。
王克礼准备的马车里头也搁着冰盆,外头虽是烈日炎炎,可里头也凉爽。
齐三顿时想起来之前的事情,问陪坐的王克礼:“这冰哪儿来的?莫非也是什么金帮孝敬你的?”
他的脸上倒是一贯的笑,可齐六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王克礼就觉得脊背上汗珠子跟着滚落了,忙赔笑道:“哪里谈得上什么孝敬不孝敬?您是不知道,这小方姑爷真是个奇材,就说这冰,在京里都是稀罕物件儿,可到了他手里,就跟闹着玩儿似的,随便就能弄一堆。若是再往之前提,您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方子不?就是他献的。”
三年前的方子?齐三自然记得,他看了齐六一眼,两人脸上都满是兴味,对这小方姑爷充满了好奇。
齐三懒洋洋地靠在垫子上,轻笑了一声随口问道:“这小方姑爷倒真是本事!”
“那可不是?!”有个主子感兴趣的话题,王克礼觉得齐六的眼光都没那么紧迫了,忙笑着答道:“这小方姑爷,心肠好,脑子也灵活,就是有些不求上进,整日跟码头上那些苦力混在一处。不过您还别说,倒也叫他混出来一些名堂。那帮子人,如今大家都叫他们金帮,其实哪里是个什么帮会?就是一帮子苦力聚在一块儿,倒也好,往年这城南码头上最是乱,现在也是秩序井然,银子掉地上都没人捡,连带整个瑞昌的风气都极好……”
听他说起来,倒是对这小方姑爷非常满意,而且还颇有维护之意。齐六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克礼一眼,他一惊,正待说两句什么圆一下,便听小厮禀报说到了,忙赔笑请两位爷下车。
王克礼定的位置,正在金江同小河的交汇处,建在小河边儿上,一栋三层小楼,半截挑出两层在水面,下头高高架起,离着水面约莫一丈远。水榭上四周笼罩,树荫微斜,齐三看着就觉得凉爽,笑着赞王克礼:“这地方确实不错!”
听见他夸奖,王克礼大乐,回头瞄见另一位还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心里又忐忑起来,领着他们往那水榭而去。
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直到小楼门口,远远便有知客的小二迎上来,请了他们入内。王克礼定的是水榭上头的雅座,一水儿的红棕色木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不用小二多说,几人便脱了鞋进去。
这雅座内的摆设都比一般的矮了半头,也没用椅子,而是蒲草编就的蒲团,还有绸布做面,塞了软软棉花的大枕头。齐三最是慵懒,能靠着不站着,能坐着不靠着,能躺着就不坐着,挑了个枕头堆就把自己扔了进去,舒服得长叹一声。
齐六径自在桌边蒲团上坐下,背脊依然挺得笔直,一双利眼审视地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水榭上头只有下头的一半大小,从窗边望出去,能瞧见一层的平台。四周轻纱随着河风飞舞,凉意袭人。可仔细一打量,房间角落放着的都是冰鉴,难怪能这样凉爽。
刚入座,便有穿着嫩绿夏裳的侍女奉了水晶盆上来,里头飘着不知名的嫩绿叶子,还有淡淡的香气,吐气如兰地轻声道:“请客人净手。”
齐六不动声色,净了手。侍女目不斜视地拿细棉布替他擦了手,又默默退下。
又有着淡蓝夏裳的侍女上来,奉了水晶盘盛的应季水果,用银叉分了,奉给诸人,无语退下。
再有着天青色夏裳的侍女进来,奉上浸湿的白色细棉布,带着说不出的花香,供诸人擦手。
这菜还没有上,就已经轮流进来了好几帮人,进退有序,且神色恬静并不多话。饶是齐三、齐六也未曾消受过如此细致周到的服侍,齐三只是笑,齐六则微微有些窘迫的模样。
王克礼心头大定,轻声介绍道:“这水榭也是小方姑爷捣鼓的,当初就没人看好,只因这水榭只接待预定的贵客,且一次顶多也就接待五桌客人,却有五十多人伺候,就是月俸只怕也会吃垮利润。可没想到,一开张就博了个满堂彩。到如今,这定下的单子都能排到明年了。不怕您笑话,今儿这一桌,也是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