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回来后,顾蕴发现祁夫人一下子对自己好了许多。
当然并不是说她以前就对自己不好,却不若现在这样,每顿饭都要打发人来饮绿轩请她,她若过去朝晖堂吃,便一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她若不过去,朝晖堂小厨房便做了她爱吃的菜送来;隔个一两日的,祁夫人便要叫了如嬷嬷或是锦瑟卷碧中的一个过去,亲自过问她的饮食起居;还时常有衣裳首饰送到饮绿轩,她过去请安时,祁夫人偶尔想起,也会赏她这样那样的东西……比之以前的亲热却不失客气,如今可谓是真正的无微不至。
倒弄得顾蕴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虽然她心里约莫能猜到祁夫人会忽然待自己这么好的原因。
这一日午饭前,祁夫人又打发了人过来请顾蕴过去吃饭,顾蕴想着自己昨儿午饭晚饭便婉拒了大伯母,今儿不好再婉拒,于是收拾一通,带着卷碧去了朝晖堂。
祁夫人正以手扶腰,站在当地看金嬷嬷领着杏林桃林几个挑选布匹:“对,就是那个松江三梭布,用来给小孩子做衣裳最好不过了,把这几匹捡出来罢,另外再捡一匹刻丝,到时候给孩子做两件斗篷……”
瞧得顾蕴进来,祁夫人笑道:“今儿不与我客气了?”
顾蕴屈膝行了个礼,笑道:“没与大伯母客气,只是想着大伯母如今身子不方便,怕打扰了大伯母罢了。”
祁夫人摆手道:“哪里叨扰了,我巴不得你时时来叨扰我才好呢,况纵你不过来吃饭,你姐姐们也要在我屋里吃的,多你一个人,也就多一副碗筷的事,何来叨扰之说?以后可不能再与大伯母这般客气了啊,不然大伯母就要生气了!”
顾蕴少不得应了,祁夫人忽然一拍额头,叫了声“金嬷嬷”,道:“我记得我库里有一匹冰绡碧罗?待会儿你记得找出来,送去饮绿轩,给蕴丫头裁衣裳穿,放在我库里也是白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物尽其用呢。”
这话一出,屋里其他服侍的人也还罢了,金嬷嬷却忍不住小小的倒吸了一口气。
祁夫人口中的冰绡碧罗,乃是极北之地的一种冰蚕吐丝织成,阳光下白中透绿,若是制成衣衫穿在身上,随着人走动却会呈现出深深浅浅的碧色来,就如一汪流动的清泉,美不胜收。
更稀奇的是,夏日里穿了用这冰绡碧罗做成的衣裳会通体清凉无汗,暑气自消,真正的万金难求,连宫里也只皇后并寥寥几位高位份且有宠的妃嫔能得个一匹半匹的,还不是每年都有,完全得碰运气。
祁夫人这一匹却是她出嫁时的嫁妆,当年祁老夫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来的,想着女儿是嫁进显阳侯府做世子夫人并顾氏一族未来宗妇的,嫁妆自是越丰厚稀奇越好。
如今祁夫人嫁进顾家已快二十年了,却一直没舍得动用这匹冰绡碧罗,原是打算将来让顾菁带半匹去夏家,再给顾苒半匹日后做嫁妆的,横竖半匹也好做两身衣裳了,倒不想今日竟忽然给了顾蕴,也不怪金嬷嬷惊讶。
顾蕴如今年纪虽小,前世却也是听过这冰绡碧罗的,自然知道其有多名贵,忙推辞不迭:“这么名贵的东西,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大伯母还是留着给大姐姐二姐姐罢,您若实在安心赏我,赏我旁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祁夫人话都说出口了,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何况她也没打算收回,因笑道:“东西再名贵也只是死物,我给你你就只管收下便是,至于你大姐姐二姐姐,我另有别的好东西给她们呢,你就别管了。”
正说着,顾菁与顾苒顾芷进来了,听得这话,顾苒先就说道:“娘,您又给四妹妹什么好东西了?您再什么好东西都给四妹妹,我就要以为四妹妹才是您亲生的,我和大姐姐都是捡来的了啊,您不带这么偏心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祁夫人笑骂道:“你四妹妹虽不是我亲生的,在我心里,却与亲生的没有任何差别,我给她好东西怎么了,难道素日我给你的好东西还少了不成?这都要醋你四妹妹,真的是小酸坛子!”
顾菁笑道:“其实二妹妹也不是真醋四妹妹,只是与我一样,都有些好奇娘到底又赏什么好东西给四妹妹了,我们纵没份儿,能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祁夫人便笑道:“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忽然想起我库里还有匹冰绡碧罗,所以让金嬷嬷找出来给你们四妹妹裁衣裳穿罢了。”
顾菁就怔了一下,冰绡碧罗有多名贵有多难得,她自然也知道,也就难怪四妹妹会推辞了……不过她如今也是打心眼儿里感激顾蕴,自然不会因此醋妒她,遂只笑道:“冰绡碧罗颜色嫩,四妹妹又生得白,倒是正配四妹妹。”
而顾苒虽嘴上说着祁夫人偏心,心里却从没这样想过,赶着顾蕴闹了一回:“早知道我就不问了,事实果然再次证明,四妹妹才是娘亲生的,我是捡来的!”,惹得大家笑了一回,也就罢了。
惟有顾芷满心的苦涩,暗忖若是嫡母待自己能有待顾蕴十中之一都好啊,偏嫡母以前便待自己淡淡的,如今就更淡了,也不知道将来自己的前程在哪里?
更糟心的是,嫡母待自己淡归淡,大面上却从来挑不出半点不是,不然她还能在父亲身上下下功夫,就譬如眼下,那冰绡碧罗就算是嫡母的嫁妆,嫡母也不能只分给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而不给也在场的她。
可她偏连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都没给,惟独给了顾蕴一个隔房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