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时分,天阴沉得厉害,黑压压的让人只觉喘不上气来,一场暴雨眼看就要肆虐大地。
金嬷嬷在朝晖堂正房前小抱厦的廊下看一眼黑沉沉的天,忍不住再次吩咐身后的小丫鬟:“再打发人去外面瞧瞧,夫人回来了没?”待那小丫鬟应声而去后,又转头吩咐另一个,“去找你桐林姐姐,让她即刻将夫人的斗篷和木屐整理出来,夫人再不回来,就得打发人给夫人送去了。”
另一个小丫鬟屈膝正要应是,金嬷嬷却已以远超出她年龄的速度消失在了她眼前,小丫鬟忙循着她跑出的方向看去,远远的就见祁夫人正被一众丫头婆子簇拥着走过来,小丫鬟这才恍然大悟,忙也三步并作两步撵上金嬷嬷,迎接祁夫人去了。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这天儿黑成这样,铁定跑不了一场暴雨,您要是再不回来,指不定就要淋雨了。”金嬷嬷迎上祁夫人,给她屈膝行了礼后,便扶着她穿过穿堂,进了正房。
五月的天儿已经很热了,祁夫人在外面跑了大半日,自然少不了满头满身的汗,金嬷嬷先也不多问,让人打了热水来,亲自服侍祁夫人梳洗后换了件衣裳,又给她把头发散了,松松挽了一个纂儿后,方一边将一杯温度适应的茶递给祁夫人,一边问道:“九姨夫人好些了吗?今儿她又是因何原因晕倒的?”
祁夫人喝了几口茶,拿帕子掖了掖嘴角,才道:“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觉得公主不敬着她这个婆母,不将她放在眼里吗?不是我说她,年纪越大,性子反倒越左了,也不想想,她那儿媳是寻常儿媳吗,那可是金枝玉叶,许她见面不必下跪行礼已是格外开恩了,她还想公主似寻常人家的儿媳那样日日在她跟前儿立规矩,捧着她敬着她,对她言听计从,这不是做梦吗?”
说到最后,话里话外到底还是忍不住带出了几分嘲讽来。
金嬷嬷闻言,唇角也勾起了一抹讽刺,道:“九姨太太觉得公主不敬她早非一日两日了,怎么她还没习惯吗,动不动就气得晕倒,怕是身体真有什么隐疾罢,依我说,很该让公主传了太医好生给九姨太太瞧瞧的,老这么动不动的就晕倒,也不是个事儿啊!”
关键每次秦嬷嬷都急三火四的打发人来请夫人过去,当夫人这个一品侯夫人很闲么,就算夫人很闲,也是两家人,夫人怎么好管别人的家务事去?果然就像夫人说的,九姨太太年纪越大,性子却越发左了,连带底下的人也是越发不着调起来。
原来两年前,沈腾终于一鸣惊人,先是秋闱中了解元,再是春闱被当今圣上点为探花,并赐婚给了陆昭仪所出的大公主为驸马,一时成为了盛京城内风头无两的大红人儿。
其时沈老太爷早已故去,沈家的孝期也已俱满了,沈大人还擢升了吏部的郎中,沈家遂举家搬迁进了盛京城,次年沈腾便与大公主完了婚。
因沈腾是长子,公主府便不好别府另建了,陆昭仪遂回了皇上和皇后,将公主府就建在了沈家隔壁,再将两府打通,如此女儿便既可以不受婆母长辈的掣肘,驸马又能尽孝,不至于让人说嘴沈家尚了主,便等同于没有沈腾这个长子了。
说来大公主祁夫人也是见过好几次的,在她嫁给沈腾前见过,在她嫁了沈腾后也见过,平心而论,于一个公主来说,大公主已算是足够温柔足够宽和了。
陆昭仪自来便是个聪明的,知道女儿没有同母兄弟,如今皇上在时还好,他日皇上不在了,谁还会事无巨细的为一个自来便不受宠的长公主事无巨细的出头撑腰,所以打小儿便对大公主严格教育,纵不至于像寻常人家的女儿那样让其务必恪守三从四德,也是大邺开国以来,公主里少有的贤良淑德了。
可沈夫人却并不满意,沈家这样的书香世家,族中子弟一辈子最大的追求便是入阁拜相位极人臣,沈腾自来便有才华,哪怕当年落了第,一样是沈氏这一辈子弟里的佼佼者,之后果然一举中了解元与探花,若不是因为一甲里就他最年轻也生得最好,只怕就要三元及第了,将来自然少不得宣麻拜相,沈夫人还等着儿子给自己挣一个一品夫人的诰命回来呢。
谁曾想儿子竟叫尚了主,不但仕途抱负绝了,以后至多只能领一些闲职,还得被儿媳压一辈子,比那些个入赘的强不到哪里去,沈夫人能对大公主有好脸色,就真是奇了怪了,至于因尚主而让自家成了皇亲国戚的荣光,则被沈夫人选择性的忽视了,她儿子这么出息,就算不尚主,将来自家一样会如此风光,不,只会更风光!
当然,沈夫人也不敢明着对大公主摆脸色,到底君臣有别,可却不妨碍她时不时对着大公主的陪嫁们指桑骂槐,纵容自己的人给大公主的人没脸,还在沈腾与大公主相处时,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打发人去将沈腾叫在自己屋里。
及至到后来,更是发展到了沈腾一回家,便被她的人直接截到自己屋里用晚膳,有时候连觉也不让沈腾回大公主屋里去睡的地步。
其实沈夫人这么做,除了对大公主不满以外,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自那年她推掉了沈腾与顾蕴的亲事后,沈腾便与她这个娘生分了许多,那种掩盖在恭敬之下的客气与疏离,每每让沈夫人恐慌,觉得自己已经失去这个儿子了。
所以她才会总是忍不住与大公主抢人,惟恐儿子与大公主相处得久了,儿子对大公主有了感情,那他心里就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