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曜走远了,他又说了什么,我却听不见了。我随手翻着芸儿临摹的大字,吩咐绿萼进来收拾。于是芳馨也走了进来,见我散着头发,只穿了一套母亲亲手做的牙白色中衣中裙,便拿起一袭长衣披在我的肩上,柔声道:“虽然天气越来越热,但姑娘也不可贪凉。”
我指着芸儿的字笑道:“芸儿这些年没有白跟我读书,这字已经写得颇有两分锦素的风骨了。”
芳馨道:“当年姑娘刚刚搬入长宁宫,李嬷嬷便将芸儿交托给姑娘。这几年芸儿日夜陪伴殿下,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又读书识字。李嬷嬷常和奴婢说,不知怎样才能报答姑娘的恩德呢。”
绿萼收走了字,一面合上砚台,一面笑道:“芸儿将来必是要跟随出王府的了,怎么也能封个佳人了。将来必得好好谢谢姑娘才行。”
我淡淡一笑:“求人不如求己。若芸儿将来封了佳人,入了宗谱,应该先谢谢她的姑母李嬷嬷为她费心筹谋。”
芳馨扶我安坐在榻上,亲自从小丫头手中捧过一只白磁盘,里面盛满了红彤彤圆滚滚的樱桃,笑道:“若将来二殿下能安安稳稳的做一辈子郡王和亲王,这第一个要谢谢的,自然是姑娘。”
我一笑:“谢我做什么?都是各人的造化罢了。”
芳馨道:“若没有姑娘时时提点着,殿下这些年哪里就这样顺遂了?”
拈了一枚樱桃送入口中,有些酸,微微皱眉道:“今年樱桃倒熟得早。刚才殿下在这里的时候怎么不拿上来?”
芳馨道:“还没来得及端进来,殿下便回启祥殿了。启祥殿也有的,想必殿下已经用过了,姑娘放心。”
我指着白玉盘子道:“银盘盛朱丹,煞是可爱。可惜酸了些,锦素爱食酸,叫个人连盘子一起给永和宫送去。”
芳馨忙命小丫头撤了下去,绿萼奉茶来漱口。我随手从榻上抄起一本书,叹道:“可怜殿下身为废后之子,虽然封了王,也还是不能懈怠。”
绿萼道:“奴婢听见姑娘和殿下说那个什么亚夫的事情,当真有些心惊呢。难道皇太子真的会像景帝一样么?”
我微微冷笑:“这有什么?我还没有说景帝时临江王刘荣之死呢。”
绿萼笑道:“那刘荣又是怎样死的?姑娘许久没有赏故事给奴婢们听了,这会儿便说一个好不好?”
我懒懒道:“刘荣是汉景帝与栗姬之子,也是景帝的长子。景帝四年被立为太子,后被废为临江王。因为侵占了高祖庙的外墙之地,下廷尉治罪。他在狱中想给父皇写信,却受到廷尉郅都的逼迫,不予纸笔。刘荣最后在狱中自尽。窦太后大怒,命景帝杀掉郅都,但皇帝不舍,只是将他外调为雁门太守。想想这郅都是景帝欣赏的大臣,若无景帝默许,量他也不敢这样逼迫刘荣。后来窦太后得知郅都未死,便逼景帝杀掉了他。想这郅都,不过是为皇帝担了恶名罢了,虽然深刻寡恩,倒也算忠直,可惜了……”
绿萼奇道:“这景帝也好生奇怪,为何要这样害自己的儿子?”
“景帝七年一月刘荣被废,四月便立了胶东王刘彻为太子。当刘荣还是太子时,窦婴为太子太傅,想来当时朝中有许多人拥戴。窦婴因为景帝无端废太子一事,愤而辞官,景帝颇为不满。刘荣冤死,百姓怜悯,谥号为临江闵王。当时皇太子还小,上面却有这样一位百官拥戴,万民敬仰的长兄……”我停下不说,只看着绿萼,绿萼恍然道:“奴婢明白了。”随即又不可置信道:“可常言道,虎毒不食子,那景帝怎能……”
芳馨却叹道:“可怜生在帝王家……难道姑娘以为咱们皇上——”
我举起书来遮住自己的脸:“皇上是圣君,且心存大志。自古明君,都不会以私害公的。”
芳馨和绿萼等了许久,也不见我说一句话,相视片刻,只得重新奉茶,安静侍立一旁。好一会儿,只见外面红芯的声音道:“姑娘,若兰姐姐来了。”
我忙放下书道:“快请进来……”
绿萼掀起帘子,若兰捧着白玉盘子走了进来,行礼道:“咱们姑娘说樱桃很好,多谢朱大人费心想着。”说罢将盘子交还给绿萼,“我们姑娘还说,这是今年头一次吃上樱桃呢。”
我笑道:“不过是我自己不爱吃酸的,才让给于大人的,想来她也得了不少。那东西虽好,可是夜晚吃多了酸的积在腹内,不好安睡。若兰姐姐要劝着些。”
若兰道:“永和宫并没有得樱桃,因此大人送去的虽多,可经永和宫上上下下一分,我们姑娘并没有吃多少。朱大人放心好了。”
我奇道:“这难道不是份例上的么?”说罢看着芳馨。
芳馨道:“这是淮南太守的刘夫人进宫请安,给太后与两宫娘娘尝鲜的,正经贡品要在月底才得呢。夫人专程让人送了些到长宁宫来的。”
我一时不解,于是命芳馨拿了一个银锞子赏给若兰。若兰称谢告退,绿萼送了出去。我忙问芳馨:“这个淮南太守的刘夫人,我并不认识,难道殿下认得?”
芳馨抿嘴笑道:“姑娘于大事上从不糊涂,偏偏这些小事不太放在心上。姑娘难道忘记了,昨日早晨皇后娘娘下旨让姑娘为青阳公主选侍读女官么?奴婢猜,这位刘夫人这是为这件事情而来的。”
我恍然道:“是了……一时竟没有想起来。”
芳馨道:“这位太守夫人是外官命妇,随夫进京述职的。既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