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衷心赞道:“真美,真好。”
芳馨笑道:“姑娘,您还没算得正式入宫,您入了宫,才知道这宫中的好处。”
夕阳自我身后照来,长长的影子投在莲花纹砖铺就的小路上。四周静谧,唯有鲜花的香气阵阵袭来。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似将体内的不快尽数吐去。我不禁笑问:“这宫中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芳馨侧身看着我道:“自然是宫里的娘娘十分惜老怜贫,内宫里一个低等宫女也要比宫外普通人家的小姐尊贵些,更不用说像姑娘这样的,一入宫便有品级,比我们这些无品的奴婢又强多了。如今宫中立女官,是开国以来头一遭,因此皇后和两位贵妃都十分用心。”
我抚着紫纱裙,心中一动,问道:“皇后娘娘可是喜爱紫色?”
芳馨笑道:“姑娘这身衣裳穿得很好。皇后素来钟爱紫色。您看,那池边原本有一条小道,皇后命在小道上架了棚子,种了许多紫藤花,每年春天,皇后便在紫藤架下赏春。”
皇后爱紫,熙平长公主命我着紫衫入宫,意图再明显不过了。我顺着芳馨的手看去,果然紫藤累累垂下,与池边柳枝遥遥相对。柳枝轻灵,紫藤娇艳,紫青相对,盎然成趣。只听芳馨又道:“皇后见到姑娘这身装束必是很喜欢的。”
我有些腻烦,将隐翠香囊紧紧攥在手中,抬眼一望,路边的石台下,紫色与白色的银莲花正恣意盛放,紫的富贵热闹,白的纯洁清雅,挤在一处,甚是轻快爽朗。心里方慢慢的好受些。
向东穿过御花园,便到了一条南北长街。沿街向南缓缓而行,两侧高墙耸峙,高大的桐树和槐树的枝叶从墙内探出,甚至有柳树将几丝青碧如玉的柔绦垂在墙外。满城**宫墙柳,春天的气息绵绵密密充盈在这皇城之中,扫淡了宫中的森冷气息。忽见远处巍巍殿宇耸立,忍不住指着它问芳馨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芳馨道:“前面便是姑娘要去的延襄宫了。”
不一会步辇向左一转,停在一座院落之前。我抬眼一看,牌匾上以端正隶书写着延襄宫三个大字,笔锋甚劲,间架方直,下笔却轻柔灵动,一时不能辨明写字之人是男是女,只认定这并非普通匠人所写。向左望,是定乾宫的东侧门。
转过大禹治水浮雕的照壁,芳馨扶我进到一处十分宽敞的院落。但见主殿坐落在约一丈高的石台上,十分深阔。两侧配殿略低,但也筑于十来级石阶之上。院中墙角有几只影青釉大瓷缸子,正中一棵大槐树有面盆之粗,已斜斜倾倒,用石柱支撑。枝叶横逸在东配殿之上,郁郁葱葱。槐树四周以空心白瓷砖围住,在夕阳下莹莹如玉。树下一张石桌,数只石墩。
芳馨见我注目于老槐,便道:“据园匠说,这样粗的槐树,少说也有两千年了。”
我笑道:“这树如此苍老,依它而建起的宫室必得有巍巍雄壮的气派才行。”
芳馨道:“可不是么,整个皇城里,只有延襄宫是最高的。”
我环顾四周,主殿定名为定川殿,东西两配殿名为陂泽殿与度山殿。我暗暗点头,远古时大禹定九川,陂九泽,度九山,与庶稻鲜,调有余相给,以均诸侯。正是因为这份功业,才得为舜之嗣。这老槐从那远古而生,披戴着先人与天争功的志气,才得如此繁茂青翠。
定川殿高阔,以九根盘龙木柱支撑,高逾三丈。殿门与长窗洞开,南北通透,殿中青帷随风拂动。上首一张楠木雕龙宝座。上有匾额,书写“九德咸事”四个大字。字体微斜,颇有不拘一格的风采。
我凝望着那空空的龙座,只觉十分奇怪。匾上所书九德咸事,乃是臣子之德。定川、陂泽、度山俱言禹为舜臣时,殚精竭虑治水之事。宫名叫做延襄,定是皇家对股肱之臣源源不断、后来居上的期望。虽然只是选拔女官,却也选载这样一座气势雄伟、寓意深刻的宫宇中进行。
微风吹过,老槐叶子沙沙作响,喁然如诉。我抚摸老槐,心道,这真是一个好兆头。
芳馨轻轻敲了敲陂泽殿的门,大门自内打开,两个白衣少女将我引进殿内。芳馨在殿外悄声道:“姑娘进去吧,奴婢告退。待姑娘选上,奴婢再来接您。”说罢,关了陂泽殿的门退了出去。
窗外暮色四合,殿中早已燃起了九枝玉兰花宫灯。上首一只香楠木雕花牡丹凤座,两旁有飞檐挂角的香亭,两盏宫灯以脱胎白瓷灯罩笼住,发出莹莹冷光。座下有一张梅花小几。殿中有银紫色的幕帘低垂,反射着淡薄的光芒。高阔穹顶垂下一只打磨得十分光溜的大银球,一仰头便能将殿中周遭的人事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十几个白衣宫女或捧着银盘茶盏伺候,或端立在殿角,都是清一色十六七岁的年纪。
有七位和我年纪相当的姑娘已经到了,三三两两,或在灯前,或在帘后。她们多身着华服,有从家里带来的一两个丫头服侍。唯有一人,身着天青色衣衫和淡海蓝碎花裙,梳着双鬟髻,只簪着一朵紫色的蝴蝶花,花心疏疏几点黄,为她萧疏谨慎的侧影增添一点跳脱。我见她穿得如此清寒,不觉诧异。哪怕如我这样微末的出身,也不肯太寒酸,就是母亲亲手织就的隐翠,也比她这一身布衣来得贵重得多,那六位世家小姐的丫头也比她穿得体面。她并不与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