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蓄势待发的顾致远,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问道:
“什么?”
司徒锐没有重复。..他虽然没有看清那人的容颜,但是本能的一种直觉,让他意识到,此时此刻,攀在险峻山崖下的那人,是一个女子。
那名女子,显然也发现了站在崖顶上的众人,但她只是微微一瞥,复又垂下头去。
沐芙草,近在咫尺。只要她伸出手去,就可以触碰得到,占为己有。
“把箭给我……”
司徒锐突然沉声吩咐道,然后,从一旁的顾致远手中接过了那张已是拉满弦的长弓。
顾致远知道,只要崖下的那个女子,胆敢伸出手去碰那药草的一刹那,他家主上手中的这支利箭,就会毫不犹豫的射向她。
即便他无意取她的性命,但山势险峻,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一个人失足跌落,而这一次的失足,则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沐芙草,原本就十分的珍稀,可遇不可求,这几年来,他很清楚,他家主上为了寻它,付出了几多心血,况且,最重要的是,这关系到那个女子的性命,甚至他家主上的性命,所以,就算是他,亦会毫不留情的拉弓,绝不允许任何其他人染指。
长箭如鸿,一触即发。
悬在半山腰的女子,却没有急于去摘取近在咫尺的药草,反而将手中的匕首,狠狠钉入石缝之间固定好,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凿子,看材质,竟像是最上等的和田玉。
司徒锐心中一动。
眼看着她已经动作起来,虽只是用那小凿子,细细的在沐芙草周围挖去,顾致远还是不由的急道:
“陛下,再不阻止她,只怕就来不及了……”
司徒锐却是目光沉郁,遥遥望住她的举动。
“她很懂沐芙草的习性……”
男人突然出声道。
这沐芙草,不仅十分珍稀,更是最为娇贵,在摘取的时候,不可以沾染到任何的金银器具,就连人手也不能碰到半分,且必须得连根一起起出,然后立即装入用最上等的和田玉石制成的盒子里,而盒底,需得镇着西北苦寒之地,千年不化的玄冰,这才能保证沐芙草是活着的,才能保证它的效用。
否则,任一环节出错,都只会让它变成一株毫无意义的废草。
司徒锐瞥向女子的腰间,果然看到那里挂着个与她手中小凿子同样材质的玉盒子。
攥在手中的长弓,不由拉的更满。但司徒锐却知道,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决断时机。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若这一箭射出去,能否保证在阻止那个女子的同时,却又不会对沐芙草产生任何的影响。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一刹那,他犹豫了。但此时,他只能继续赌下去。赢,或者一败涂地。
薄唇紧抿,司徒锐死死盯住崖下女子的一举一动,他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将沐芙草连根起出,用缎子裹好,然后紧接着放进了早已准备妥当的玉盒里,封印,系于腰间,用一种极缓慢而平稳的动作,做妥了这一切。
司徒锐觉得自己埋在胸膛里,绷得过紧的一颗心,在这一刹那,像是终于松懈下来,复又砰砰跳动着。
半山腰的女子,微微抬眸,往上望了一眼。然后像她来时一般,专注而且小心翼翼的开始朝崖底攀去。
司徒锐转首吩咐道:
“命人在崖下等着……”
顾致远领命,亲自带队下去。
男人讳莫如深的望了一眼攀爬在山腰的女子,就当他准备随之往崖底走去的时候,却见那一道瘦弱的身影,脚下突然一个踩空,竟直直向下坠去……司徒锐想也未想,纵身一跃,旋即扑了下去……
石青帷饰银螭绣带的黑漆马车前,引他们前来的壮实的中年汉子,向着那马车中的男子躬身行了一礼:
“主上,夫人来了……”
隔着厚重的帘布,岑立夏依稀看到端坐车内的男子,似乎微微点了点头。
便见那一身劲装的侍从,恭谨的退到了一旁。
岑穗儿跟在她家公主的身畔,睁大着一双眼睛,试图从那映在车帘上的一道神秘的剪影,瞧出点什么。
“有劳了……”
暗沉沙哑的嗓音,犹如粗粝的沙砾一般磨在空气里,岑立夏恍然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向着自己说的。
“听闻阁下心疾发作……”
岑立夏语声平平,如最寻常的大夫面对病人:
“区区学过几年医术,如若不介意,我帮阁下看一下……”
脚下动也未动的停在原地,岑立夏瞧来并没有上前的意愿,只静静等待着车内人的反应。
“姑娘有心了……”
沉郁嗓音,似能掩住人一切最真实的情绪,从厚重的帷幕里透出来:
“只是,在下病中残躯,不宜见人……姑娘可否就这样隔着车帘,为在下诊症?”
他口中虽是商议的语气,男人一只左腕,却兀自从帘布里伸了出来。
岑立夏望着那修长白皙的大掌,在他的指腹与掌心处,有像是长年练剑留下的薄茧,另有一线极淡的印子,从拇指虎口处,一直延伸到整个掌心,就仿佛那里曾经被尖锐的利刃狠狠割伤之后,天长日久,残余的一道疤痕一般。
岑立夏几乎本能的就要抚上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早已平滑光洁,就仿佛从未划损过一样,再也不复昔日的丑陋。
她曾经以为,它已经痊愈的足够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