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
苦涩药香,缠绕在整个宫殿里,像是笼罩着的层层雾霭,挥之不去。
赫连武宸从夏侯缪萦手中接过熬好的汤药,滚烫的药汁,浸的青瓷白釉碗都漫开一片灼烧感。
抿了一口碗中的乌黑药汁,苦涩的汤药,似令秦侯眉目都不由微微一皱,只尝了一口,便不肯再喝,双眸也不知落向殿中的那个角落,暗沉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透进来,折射进他瞳底,掩成一片蓬勃阴影,讳莫难测。
夏侯缪萦也不催促,只静静的将研磨好的安息香,放入身旁的紫金炉里。
一时之间,偌大的乾元殿里,惟有清冽药味与**香料的气息,缓缓流淌。
静谧如同坟墓一般。
“煊儿的伤势,怎么样了?”
一片沉寂当中,突闻赫连武宸沉声开了口。即便问的是儿子的伤势,却也依旧维持着一国之君的疏淡和威仪。
夏侯缪萦正在往香炉里镇着安息香的手势,不由微微一顿,然后不动声色的略了去。
“重伤引发了他体内的海棠千夜之毒……”
语声平平,不着一分喜怒,夏侯缪萦说的仅仅只是事实:
“若非解药已经炼好了,否则,就算那一剑,没有刺死阿煊,他也活不到现在……”
听到这些消息的赫连武宸,满是风霜的脸容上,并没有多大的触动,惟有浑浊的双目,似闪过一丝浮光,但旋即,便会消弭的雾气一般,散了去。
即便明知他与赫连煊,父子之情淡薄,夏侯缪萦真的看到了,却还是不由的心中微凉。
“所幸救治及时,阿煊已无性命之虞,只需好好休养就可以了……”
夏侯缪萦不知为什么自己要画蛇添足的加这一句,面前这个男人,他真的在乎吗?
她不确定。
赫连武宸却是目中一闪。
“孤曾经说过,煊儿能够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你不只救了他的性命……”
话到此处,秦侯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端起药碗,浅啜了一口。
夏侯缪萦却不由的望了他一眼。一时不明白他此刻说这番话的意味。只道:
“但儿臣宁肯他永远都不要遭受到这样的灾难……”
赫连武宸轻叹了一口气: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况且,他生在皇家,就应该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明知他说的是事实,但夏侯缪萦仍旧不能够接受,身为一个父亲,竟如此漠视他的儿子被人刺杀这件事。
“父王可知道想要害死阿煊的是什么人吗?”
夏侯缪萦望向面前的男人,同时,不由分说的将那一袭黑色箭袖擎了出来:
“这是在袭击阿煊的刺客身上发现的……父王可认得这个族徽?”
赫连武宸从她的手中接过绣着金弓的布料,被岁月雕刻的沧桑脸容,并没有什么情绪:
“你怀疑是洛妃娘娘派人刺杀煊儿的吗?”
这样的直白,倒叫夏侯缪萦心中一动。
“儿臣只知道,事实摆在眼前……”
拐弯抹角,毫无意义,夏侯缪萦索性直言:
“偏偏在父王下令出兵南平国这个当口,阿煊被刺杀,童将军罹患重病,十万兵权,势必易手他人……试问,如此一来,谁的得益会最大?”
秦侯静静听着,不发一言。一双灰色的眼睛,浮光湛湛,掩住了眸底的一切喜怒。
许久,却听赫连武宸沉沉开口道:
“只一截箭袖,也不能证明什么……”
一句话,已表明他的立场。
这一刹那,夏侯缪萦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寒。
顿了一顿,秦侯已是续道:
“况且,谁都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得到最大好处的会是烁儿……既然如此,孤相信洛妃不可能在这个风口浪尖,做出这样不明智的选择来的……”
夏侯缪萦语声淡淡:
“或者在洛妃娘娘眼中,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父王眼下想要出兵南平国,救回七王弟,除了六王弟赫连烁之外,又能倚助何人呢?”
秦侯瞥了她一眼:
“孤又收到南平侯慕淮扬催促本侯出兵的信函……”
夏侯缪萦心中一动。
“南平侯这信来的可真是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与六王弟配合默契呢……”
她看到,随着她这一句话,面前的秦侯,攥在青瓷白釉碗上的苍老指尖,不自觉的收紧。但转瞬,他却轻轻将手中的汤药,放在了一旁,清瘦脸容上,也已卸去了所有的情绪,寡淡道:
“缪儿,这样的话,不可以乱说……”
平平语声当中,只有一番久居高位者,长年修养下来的威严。
夏侯缪萦听出了他嗓音中的警告意味。她只是不能理解,明明眼前的秦侯,他自己也对洛妃母子,充满了防备,为何却还要处处维护他们?
除了替那远在南平国受尽威胁的赫连之外,再无其他的理由。
意念一动,夏侯缪萦不由开口道:
“父王,儿臣知道,你担心七王弟在南平国的安危,你急于将他接回你身边……”
语声一顿,一字一句:
“但你真的认为洛妃娘娘或者六王弟,能够担当此重任吗?”
赫连武宸浓眉不自觉的一跳。
夏侯缪萦知道,自己说到了他最担心的点上。
“父王当初之所以将七王弟送到南平国为质,想必也是为着他的安全着想……但是如今,父王就以为放在七王弟身上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