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叶家算是权贵家族中子孙成才几率最高的,不过难免有意外。二郎叶安南将近弱冠之年,每日最大的爱好就是在京城里闲逛,凭借爵位和大哥的面子荫了个闲职,一个月里也有二十天消极怠工,原先整日同长公主的小儿子厮混享乐,去年长公主的嫡幺子成亲,黑白双煞少了一个,留叶二郎一人在纨绔界孤独求败,今年准备重出江湖,不料撞到亲妹妹手上,考虑着要不要洗心革面。
三郎叶安东在做皇子伴读,整日进出皇宫,唯一的好处是殿试时可以多加点印象分——他大哥考学士的时候成绩只得第二,可殿试却得了头筹,可见古代科举的人脉重要性。
要说皇帝对叶家,的确厚待,但这不能改变那个家族人越来越少的事实。到了叶骏,也就是叶央她爹这一代,长辈一拍桌子决定让几个孩子都弃武从文,再上战场,这个家非绝了后不可!
尤其是长子叶安北,他是在爹娘去西疆前受管教最多的孩子,具体方式为,敢碰刀枪棍棒或者兵书一下,立刻家法伺候。
三人中只有叶二郎会点功夫,还是偷着学的,和叶央比他只赢在年岁大有力瞧向看着据说身手不错的叶央,眼神很迫切:“爹娘会允许你舞刀弄剑?快,露一手给我们瞧瞧。”
被当成街头耍把戏的艺人,叶央相当无奈:“你们就不能说点别的吗……其实我也不算很厉害,在承光寺还不是被人偷袭了。”
“那是意外,当时我也没想到吴贞儿真敢拔剑。”目睹一切的叶二郎替她解释,本来只是拌拌嘴皮子,谁会想到有人会恼羞成怒到那种地步。
叶央第一次和师父以外的人动手,就长了个不能掉以轻心的教训,收获也算不赖。话越聊越多,对于过去的两年,叶央只说因为路远又没盘缠,加上外头不安定,所以现在才回家,也没敢直说是搭着商从谨的船来的,一切解释为收留她的人家心善,跟着商队过来的。
叶安北又问起她九岁时火烧库支粮草营的详情,叶央依据回忆细细回答,却没再掩饰师父的功劳,如实回道:“当年,的确是有个人和我一起去的,我就是仗着当时个子不高,帮忙探路。”
她这才知道不明真相的流言传播起来有多么强大。叶安北听到的版本是,当年库支围攻定城,兵临城下,本来要回京的叶央冒死赶到雁回长廊,单枪匹马奇袭粮草营,简直不能更为这个妹妹骄傲!
而事情的真相是,叶央被老爹扭送回家跟师父里应外合半路逃了,回去正好赶上围城,偷偷遛进库支后方放了把火。什么单枪匹马,她接近库支的时候动静稍微大一点就被乱箭射死了!
果子越来越少,话越来越多,没人关心昙花是不是开了,不过再说下去,一定会提起城破的事,所有人都在小心回避这个话题,叶央平静叙述了几句,便草草带过。
“阿央,我还记得你头次回京的时候,那会老二老三都还小,是我带着你四处走动的,想起来了吗?”叶安北这时候也不喝茶了,大祁的果子酒度数很低,多了也不会醉,末了又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微微抿唇,“后来几天,你找到别的玩伴,就不太搭理我了。”
国公府的果酪好吃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也吞下去,这种用鲜奶酪浇在当季水果上的甜点很对叶央胃口,她咽下一口追问道:“……小时候的事记得不多,然后呢?”
“抚远候摆宴的时候,你和五皇子打了一架的事儿总记得吧?”叶安北是想到这个才笑出声的,“说来也怪,五皇子一向难接近,一张脸板得不近人情,笑起来都带着三分煞气,居然在那之后很爱和你相处。”
笑起来都带着三分煞气?
叶央有片刻愣神,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假如那个五皇子跟商从谨见面,肯定特别有共同语言。
“看,你果然不记得了。”叶安北声音醇厚,轻笑着跟两个兄弟交换眼神,即便揶揄人的时候骨子里的贵气也难以磨灭。叶家出的都是冲锋陷阵的军事型人才,天生好武,也不知叶安北成了如今儒雅书生的形象,是挨了多少顿打。
旁边的叶二郎哀怨开口:“那你从西市策马而过的事,总记得吧……”
叶央七岁多,和几个新认识的贵族公子打赌,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从慈恩寺塔的放生池里捞条红鲤鱼回来,于是偷了亲爹的爱马,抄捷径从西市疾驰而过。时间赶上了,可一路上踩翻的摊子吓坏的路人数量不少,那会儿,叶央也是相当豪气相当嚣张地甩银子了事。
年少的叶二郎那时正在读书,每天读得都是圣贤书,行事规规矩矩。但是看见妹妹活的如此随性,给他幼小的心灵带来极大震撼,骨子里不安分的血液瞬间沸腾,决定要轰轰烈烈地当一个纨绔。
“呵呵,二哥,我现在都改了,你也改吧。”叶央干笑着开口。她知道自己原先的身体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好人,看不上丫鬟生的堂妹,还爱用下巴瞧人,但叶央早就决定洗心革面了!
院中的昙花开了一朵,莹莹的白色在月下散发出清淡香味,不过谁也没心思看花,兄妹几个围在石桌前,谈笑声在风中传出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