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失而复得,虚惊一场。
叶央心头不停歇地闪过一连串或恰当或不恰当的词儿,然后发现,这么多年过去,她最期盼的,还是虚惊一场。
假如痛苦的那些年,都是假象该多好?
可叶晴芷受过的苦难,是真实存在的。
她很瘦,不同于叶央的精悍结实,那一把小骨头风都能吹散,好像从在定城那会儿到如今,就没长过肉。
不光如此,叶央觉得她连个子都没长多少,还是六七岁时的模样,比自己矮了很多,一低头就能整个人埋进怀抱里。
“晴芷。”一遍遍地确认她的名字,叶央轻轻弯起嘴角,在宵禁之后的京城策马而行,风吹的有些凉,她便放慢了速度,省得身前的叶晴芷受了寒。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更夫和巡夜的士兵,宵禁之律只约束百姓,对官员则不适用——若皇帝半夜召见,大臣总不能碍着律条不出门。故而叶央一路前进,还有认出她的巡夜禁军上前行礼问候。
叶晴芷却丝毫没有享受特权的感觉,每每过来一个人,她就把头低得几乎要埋在马肚子下头。
“抬起脑袋,不要怕。”叶央摸摸她的头顶,又走了一会儿才到定国公府门口。
灯火通明的一品勋爵府邸,门口有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叶央率先下了马,让叶晴芷留在上面,自己先登门吩咐小厮拿件厚实的披风来。晴芷穿的还是画楼里衣不蔽体的薄纱衣,哪怕定国公家里再不讲究,这么进去也不太好。
霜色绸的披风裹上身,叶晴芷眉宇间的瑟缩少了几分,裸露的脚趾缩在了长长的披风里。叶央暗自后悔走得匆忙,没让她收拾一番,眼下只好略略弯腰,背着晴芷进了门,这点重量和她在军校每日的训练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去把睡着的主子都叫起来,大哥大嫂,三哥祖母,就说有大喜事!”叶央对着围上来的云枝吩咐,“再让陈娘去找身干净衣服。”
清凉斋所有的下人都忙活起来,陈娘打了盆热水,给叶晴芷擦净手脸,暗自多看了她几眼。
——哪怕怯生生地低着头,也掩盖不住这人刻在骨子里的风尘气。
叶央有不少或素或艳的襦裙,只是从里没穿过,找出一身给叶晴芷不费事,只是略大了些,袖子太长,勉强挽了几圈,还是只露出半截指尖。叶央却很高兴,连连点头道:“好看好看,我带你见家里人去。”
她平日事少,若非十万火急,绝不叨扰旁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祖母。叶老夫人和杜湘儿刚歇下没多久,大哥和三哥倒是醒着,听了叶央赶着救火一般焦急的语气,通通放下手上的活儿,直奔沉香堂。
叶老夫人打着呵欠,精力不济,正喝着醒神的茶,由一个管事娘子轻轻捶着后背,坐在上首,杜湘儿想跟着服侍些许,被她挥手赶回了座位上歇息。下首第一位是叶安北,见到妹妹领着个陌生女子进门,咦了一声,奇道:“阿央,这是……”
“见过祖母。”叶央把晴芷护在身后,自己先行了武将的抱拳礼,干脆道,“祖母可还记得,爹爹有个远方堂弟,叫做叶骞?”
叶老夫人怔了片刻,才缓缓点头,看见她身后雪青色衣裙的少女,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喃喃道:“……他,很久以前就离家了,生死不明。”
“这是叶骞唯一的后人。”叶央说着,将晴芷从后面推出来,“和我在定城生死相伴过的,我堂妹,晴芷!”
尽管只是叶骞和一个连通房也称不上的丫鬟所生,但她身上毕竟流着叶家的血。
一屋子人里,只有叶老夫人隐约有些印象,叶安北只是小时候听说过家里有这么个人,性格乖张不羁,叶三郎则完全没有印象,眼神陌生地瞧着晴芷。
定城离这里太远,陌生也是常理,叶央简单地解释几句,说城破后两人失散,是今天在外无意中遇见了她,相认后立刻带回家来,又叫晴芷一一拜会过祖母兄长。
叶老夫人着实乏累,这些年白发愈来愈多,对她的到来不算热络,却让管事娘子再收拾一个院子出来,意思是把晴芷当成府里的正经主子对待,吩咐完后,便在众人关切的催促下回房休息。
祖母走后,叶安北轻轻喘出一口气,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抬眼时目光似乎洞悉了什么,“说罢,晴芷是从哪里找到的?”
他当然不怀疑妹妹的认人水平,事实上,叶晴芷脸庞还残存着儿时的稚气,尤其是左脸颊的酒窝,和叶央记忆里一模一样。但她在祖母面前将堂妹的来历含糊带过,叶安北必须问个清楚。
叶央深深皱眉,担忧地望着晴芷,一时沉默。
说,还是不说?
“奴家……我,是阿央姐姐从画楼带回来的。”寂静间,叶晴芷硬着头皮开口,扯着袖子背对大门站了起来,“从前有个名字,叫……习槿。”
尾音带着魔力,一丝若有若无的颤音揉得人心底发痒,再抬头时媚眼如丝,看人时十足诱惑。
“……莫要告诉我,京里传得画楼头牌就是你妹妹。”叶安北被那眼神瞧的不舒服,略略别开目光。
“什么我妹妹,她是咱们家的人!”叶央同样不喜晴芷如此,可这能怪她吗,难道那些个大家小姐是天生就会说话办事的?晴芷有那样的成长环境是没办法的事!所以理所应当地站出来为她说话,“若我在西疆无人相助,现在恐怕活得还不如晴芷!”
假如没有师父又给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