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璎的问题一串一串,他几乎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样,与他设计的人生完全不同。
自十年前玄空道人为他卜算之后,他便一心等他的真命天女。
他一直以为,真命天女会陪伴他,披荆斩棘、所向披靡,登上九州天下的至尊之巅,同看万里河山。
然后,生儿育女,相伴白头,执子之手。
十年,一切都按照他的预计发展,一切,都与他的谋算吻合。甚至,在西南边境凌云峰下,当他站在溪水边回头看她第一眼,便从心底里开出曼妙的花海,彻底沉沦。
那时候,他是那样庆幸,他保留着美好的自己,足足等了她十年。
怎么,一切却不是这样?
江瑟瑟点点头:“师父他老人家不计较我没了异能,还是愿意寻找三生门送我回去。我……也的确很想回去了,我想我的战友,也想我的实验室,也想首长……”
首长,那个像父亲一样的人。她不见了这么久,首长会不会很担心?
江瑟瑟还沉浸在自己有些哀伤的情绪里,却忽然落入一人的怀抱。她一怔,下意识便要挣扎,却没能挣开晏璎的手臂。
他的手臂并不多健壮,却非常有力,透过薄薄的春衫,能感觉到他结实的肌肉。
“瑟瑟……”
晏璎不肯与她对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用力却又带着三分小心的抱着她。
“我很怕……怕你离开,怕再也找不到你。东跃国很多事需要处理,我只是暂时抽身而已。我以为,你游遍九州,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可惜……我却听说你做了游龙港的岛主。瑟瑟……你不愿意做皇后,我便让你做王妃,你不愿意做王妃,你也可以继续做岛主的。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那里……”
他顿了顿,有些郁郁而伤感道:“那里有什么好……值得你选择离开我,回去那里?”
他指的是现代。
现代的确没什么好的,江瑟瑟自打出生便是个孤儿,自打记事起,便有异能在身。自打有异能在身,便被首长带走了。
首长将她养育、培养、送她读书、出国、留学。她的一切,都是首长给的。可首长说,她的一切是国家给的。
所以,她一毕业便投身到茫茫矿山,寻找黄金矿脉,绘制金矿分布图,开采出大量的金矿,精选出大量的金子。
她是黄金部队史上最优秀的冶金专家,不论什么矿石,她都能精选。不论品位多么低的矿石,她都能全额利用。
可以说,只要她在,关于矿石的种种,再不必担心任何。
她就像是黄金部队里的定海神针,只要有她在,首长总能睡个好觉。
可惜,也仅限于此而已。
她的优秀和美丽,除了献给黄金部队,再也不必献给任何机构或个人。她没有男朋友,没有老公,没有私人公寓。
尽管她拿过许多国际的大奖,也能够买得起一套不错的房产。然而,她买那样的一套房产又有何用?
她的生活回过头去看,只剩枯燥二字。
否则,怎能一遇到晏璎,便沉沦,便颓废,便如没用的菟丝草,像是要攀附那个优秀的清冷的青年。
江瑟瑟努力抬起头,努力不去嗅他特别而好闻的味道,努力稳定着声音道:“我是个很单纯的人,我没办法跟你并肩行走。我不能理解你的谋算,就像你不能理解我的死板。”
她的确是个很死板的人,只是,在某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上。
晏璎望着她毫无情感的面容,听着她毫无情感的言语,迟疑道:“瑟瑟……”
江瑟瑟一点一点推开他的手,认真道:“殿下,你有九王府的私盐,有东离镇金矿,有一大批秘密的死士,还有一整个国家,我相信你会过得很好。而我,在修炼好精气之前,也只愿意呆在游龙港,等待重新开始。”
她缓缓转身,一步步走到船舷栏杆处,再不肯搭理他一个字。
江风吹拂,吹在她长长的情丝上,吹在她飘然的衣袂上,吹在她冷淡的侧脸上,与那蓝天绿水相衬,像极了一副上古流传的古画。
画中,只有一株傲然凌霜的白梅。
重新开始。
她的字眼决然而冷漠,晏璎蹙着眉,望着空空如也的双臂,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哪怕是再多说一个字,似乎也是一种负累。
而他,大约真的要跟她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