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寺是京城南郊的皇家寺院,而无相庵则在京城西郊。
“这盘棋是一后生在佛光寺与弘法禅师斗棋后的残局,弘法禅师只认为自己要输,那后生却说弘法禅师未必会输,只是禅师棋力不足,解不开这残局罢了。”
柳默慎眉头轻挑,笑了。
果然是个世人眼中的狂妄。
佛光寺的弘法禅师被称为棋绝,当今圣上与之斗棋尚不能胜,这个后生却敢如此说,也算是一绝了。
就听道之继续说:“弘法禅师倒也不生气,只是将那盘残局留在了寺中,只等能解开此局的人来。还叫小沙弥誊录了这盘棋,广送到天下的道观佛寺庵院之内,又送于有名的书院中,要看谁人能解。据贫尼所知,这陆陆续续一年多了,也没人能解开。”
柳默慎听罢,问道:“师父可知道那后生叫什么名字?”
道之念了一句佛号,道:“那后生的名字倒是奇,姓是非的是,单名一个衡,如今在太清观里住着,说是预备明年的科考,却天天缠着观主论茶,听说扰得那观主都出门云游去了,才消停了若几日。”
柳默慎听到这个名字,难得心中猛地一跳。
想不到,却在这里突然听到了故人的名字。
是衡,单字一个知,自号是非子。
前世那个对着她烧伤的脸,跌足而叹,行事颇有魏晋之风,最终死在昭王之乱中的书生。
怪道她看那盘棋会觉得似曾相识,现在想想,确实是他的棋路。
柳默慎想着,嘴角带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浅笑。
前世柳默慎对人对时都不上心,所以不清楚是衡究竟多大,似乎比她大了四岁?还是三岁?
但却的确是天纵英才。只是这个天才,偏偏在明年的科考之中,遇到了比他还要才华出众,而且为人还谦和的敌手。
清平帝本是点了他的榜眼,可念及他长得比原本的探花好看了许多,名字又奇怪了许多,名气也大了许多,一时兴起,就将榜眼给了原先的探花,让是衡做了探花郎。
不过是衡也不在意,就是请清平帝让自己做了珍羞署掌固。
掌固,流外七等,珍羞署掌固,就是在珍羞署里看着那些食材器具的。
堂堂探花郎,却要做这个,可谓是惊骇世人。
不过是衡也不管,牵着自己的小毛驴就去上任了。
三年后再入太极殿,就是从三品的鸿胪寺卿。
柳默慎想着是全那张傲气满满的脸,笑意渐深,心中觉得弘法禅师与太清观的太虚真人果然不愧是得道高人。
没被他气到怒极赶人,也是不容易。
道之见柳默慎脸上呆呆的表情,却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总觉得柳默慎呆滞的表情中,带着扼腕,仿佛是知道了一个很美好的事物转瞬即逝一样。
想了想,道之道:“居士好棋?”
柳默慎转醒过来,点点头:“是。”
道之却回错了意,以为她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未能破了那棋局。
好棋之人,遇见这种棋局,就算是自己解不出来,也希望能多看看,多研究研究。
偏偏柳默慎身份所限,又被家中不喜,等到过几日回家之后,怕也难耗心力研究棋局。
道之觉得很可惜。柳默慎虽然长得瘦小,又总是发呆,可是模样却是一等一的标致,尤其是如今眉眼之间忧愁不在之后,偶尔散发出来的气质,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多亲近一番。
道之常年与贵妇交往,自然知道闺阁之内,不乏聪颖之辈,只因女子身份所限,不得施展才华。就算全部是女子的内侍卫,也多为宿卫家的女眷。
所以想想以柳默慎的聪慧,偏偏就要默默地在忠勇公府那样的后宅里等着凋零,道之心中甚是惋惜。
偏偏自己是方外之人,能做的事情,却不多——总不能真的让柳默慎落发出家吧?
是以,道之只能笑道:“居士既然喜欢,那不如誊抄了棋谱罢,这样就算回家也能研习一二。若将来真有人破解了此局,贫尼也可以再抄一份棋谱,送于居士。”
柳默慎呆愣了一阵,知道道之回错了意,心中却觉得暖暖的,也不说破,只是笑道:“多谢师父。”
世间有二娘那般嘴甜心苦的,就也有道之这般与人为善的;有忠勇公府里那些拜高踩低的,也有青虹玉俏这些忠心护她的;有詹家那样对出嫁女和外孙女不闻不问的,也有如陶归那般,见了不过一面,就肯坦诚以待的。
柳默慎心里想着,突然觉得自己的运气,确实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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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三这天,忠勇公府里就送来了信,说是七月十五这天就要派人来接柳默慎。
陶归听说之后,现跑到了柳默慎所住的禅室里,问道:“你家要来人接你了?”
柳默慎点点头,道:“是,本就说好的,为家中祈福半月,所以后天就要来接我了。”
陶归将朴刀放在一边,大咧咧坐下,带着疑惑问道:“你确定宫中要是没人说,你就会一直留在无相庵中?”
柳默慎笑道:“是,尤其是道清师父那件事发,我爹爹只怕更不待见我了,所以若他不让人来接,我就只能留在这儿了。”
陶归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也甚是厌烦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便皱着眉问:“既然你家如此不待见你,你还回去干什么?我看无相庵中的师父对你也很好,你不如长长久久地住在这儿,还自由些。”说着,陶归突发奇想,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