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司突如其来的责怪吓到的小职员,在他面前瑟瑟发抖,他脸色发白,有些害怕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主管,是我错了,可是公司的内部接线……我一着急,就忘了。”
小职员无力地解释着,低着头,一脸的懊悔,视线所及,只有一双锃亮的皮鞋,在灯光下泛着光,整齐的西装裤,不带一丝尘埃,不带一丝褶皱。看来这次又要被炒鱿鱼了,他有些沮丧,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现在工作这么难找。
“接。”
小员工一喜,带着那一身的疲惫,匆匆忙忙走出去了。
连线接进来,赫连曜的脸,放大了在大屏幕上,视屏连线,画质很好,他的人一点都没有变。闫先生坐着的转椅左右摇晃着,双手十指交叉,脸上的神情严肃,道:“我从来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联系我。”
和平日里的痞子气不同,这次的他,真的很认真,闫希澈脸上没有丝毫笑容,轮廓分明的脸上,只有端正的五官,犀利的眼神。他看着闫先生的表情动作,均是淡然处之,并没有表现出不快,也没有表现出高兴,喜行不露于色。
“我有正事要说。”
闫先生嗯地应了一声,说:“什么事?”
闫希澈远眺着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眼中露出几分迷惘来,“你曾经后悔过吗?”
闫先生听了一阵沉默。
“这就是你要说的正事?”
闫希澈刹那间从回忆中走出来,脸上又恢复了往常模样,继续玩世不恭的模样。
“反正她在你眼中,就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呵呵。”
“我一直在赎罪。”
他苍老的声音透过电话传递过来,视频中,他的神情不像是假装的,他真的有悔过。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逝者已矣。
“这部片子的女主角我已经定下来了,接下来,我需要你为她造势,作为交换条件,你放心,拍完这部片子我会息影去英国。”
闫先生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他会答应下来。这个问题,他们已经僵持了好几年了,居然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他说得沉稳,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可是他还是从闫希澈那一点点的颤音里捕捉到了他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地方。没错,那就是他一直在意的,也是一直希望的事情,他的回归和离开,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消息。
他恨他!自己的儿子恨着自己,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经历多了,他似乎也能渐渐明白,当初他的那个恨意。
“就算没有这个条件,我也还是会帮你的,我没有打算用这个要挟你。”
“我也没有打算欠你人情,放心,我会如期离开,那部片子一收官,就是我离开之时。”
切断了视屏,再看窗外,此时已经是一片朦胧了,漫天杏花烟雨,不愧是江南的气候,说变就变,寂寂,静静,茫茫,毫无留恋地落了下来,雨丝横横地流散着,拍打到窗户上,带着少有的柔弱。落下来的那一刻,分明是那么勇敢,可是黏在窗户上的那一刻,却分外惹人怜爱。
某个人的身影在他眼前迅速划过,对了,和她一样,所以才会这样帮她吧。分明在她眼里,他只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也不知道,这样做,值不值得?
罢罢罢,反正生活太无趣了,既然她说了想进入这个圈子,那就彻底一点吧。
转身摁了桌上的遥控,身后的百叶窗缓缓垂下,遮住了所有的视线,一个人沉寂在了黑暗之中。
赫连曜一直陪在她身边,不曾离开。
晚上,她睡了一觉醒来,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灯一盏盏暗下去,该是午餐时间了。
在蓝小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病房里的灯也一下子暗了下去,她又在黑暗中沉浸了。时间久了,眼睛似乎也开始慢慢适应了,能够看清近在咫尺的人,赫连曜的脸,很清晰。
此刻的他,似乎在回忆什么,脸上有些许忧伤,怔忪间,眉宇紧皱。可以想象,他现在目光里的无助和茫然。都是这样的吧,黑暗中才觉得安全,所以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存放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
“赫连曜,从现在开始,我又是一个孤儿了。”
大有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感慨。
“和小时候一样。你应该很幸福吧,富二代呢,你妈妈该是个大美人吧。”
“她死了。”良久,如同幽幽的叹息,轻声地传入她的耳朵。她死了。很短促的三个字,却好像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穿越了万水千山才传入她的耳朵,每一个字,都饱经风霜,充满了沧桑。
或许,母爱是每个女人的天性,不然为什么,此刻她是如此地想把自己心中仅剩的温暖带给他?她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肩膀,赫连曜的脑袋正好靠在她的肩胛处。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
黑暗,是他习惯的颜色,过去,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黑暗中度过的,所以,即使在黑暗中,他依然能够看清东西,黑暗,是他的好友。
他的身上有她的味道,有她的体温,那么真实,如果妈妈在,应该也是这样温暖,这样真切吧。
他的眼睛还是一直看着她的脸所在的那个方向。
“我还没有那么脆弱。”他挥开她的手,示意她离开。
“礼尚往来。”她说,“这只是还你白天对我的照顾而已。”
她的指尖冰凉,却奇异地抚平了他心底的悲伤。
“蓝小柒,你是故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