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赵宅之前,姜长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瑶芳他恐怕是见不着了,贺成章的脸色,只怕也未必好看。一路上他就给自己催眠:我明白先前是做错了的,可缩头缩脑的反而招人厌,旧事不能总放在心上,得往前看。不要总是提那件事情,要说些正事,要大大方言的。
原以为一路上已经忘掉了自己做的蠢事,在贺成章踏进来的那一瞬间,他又像坐在了热蒸笼上了。往事历历在目,何其蠢也!发现错误之后,最痛恨、最放不下的,往往是自己。
贺成章倒还镇定,甚至还带了一丝微笑,问他:“二郎一向可好?”
姜长焕顿了一顿,才极快地道:“宫里一切都好圣上将我交给娘娘娘娘待我很好。”
贺成章:……这货紧张的什么劲儿啊?含笑点头:“坐。”又招呼曹忠。
曹忠也有点紧张,一路上,他跟着两个半大孩子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年龄,又或许是因为他出力颇多,对于饮食等等的优待,他倒是坦然受之。可一旦遇到了贺成章,见到了人家家长,他的底气就不足了起来。等到了京城,越发觉得自己一路上有些轻狂。连说不敢。
贺成章不想在这事情上头纠缠,怕缠个没完,笑道:“还没恭喜你做了总旗呢,什么时候邀一席?”
曹忠忙说:“晚间就要入营的,不敢饮酒,叶国公治军极严的。”
他说的这个叶国公,乃是叶皇后的胞兄,叶家累世勋贵,叶皇后的哥哥也是个能人。如果瑶芳敢跟贺成章讲,就会告诉他,上一世,叶国公平楚地之乱是立了大功的。曹忠跟着他混,只要不犯大错,保不齐回来就是个百户了,也算是走运。
贺成章问了曹忠的驻地,又说等下给他送些衣物之类,曹忠连说不敢,说二郎已经给了。
姜长焕只觉得血液一阵阵地往脑门儿上冲,等到贺成章和曹忠一来一往客气了许久,最终以贺成章命人取了些盘费给他告终,姜长焕才缓了过来。自己心里还奇怪:我如今怎么这般紧张了?
捧砚去取钱的空档,姜长焕才得了空说:“大郎,总旗今番过来,不止是为了道别。他要往南边去,必是要过湘州的,有什么书信要捎带的,还要劳烦于他。”曹忠接着说:“不敢说什么劳烦,应该的。大郎有什么要捎带的,只管给我就是。”
贺成章亦是忧虑书信不通,京城能知湘州的情形,是因为贺敬文是知府,与湘州城休戚相关,他的消息也算是公事。私家的书信,却是没办法传递过去的。巧了曹忠要南下,正是求之不得。当下大喜:“还请二郎相陪总旗少歇。我这便去修书一封,如何?”
曹忠瞅了姜长焕一眼,姜长焕有些开心——让我帮忙招待客人,这是亲疏有别啊!是不是,嗯?当即笑道:“大郎只管去,这里有我。我看前面院子宽敞,可否借来一用?我在宫里也习拳脚来,与总旗去练一趟。”
贺成章道:“只管去。”相陪着他们到了庭院里,等他们束了衣裳,开始活动筋骨,才脚步匆匆,往后面寻祖母和姐妹。
丽芳正在跟罗老太太说着:“这姜二郎恁好的运气,得到宫里居住。”罗老太太也很感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瑶芳心里想的却是叶皇后:如今许多事情都变了,不知道那一件事会不会发生?事在楚地才平,那一次,吴贵妃生子并不如现在的早,她的儿子养到几岁上,因是长子,娘娘婚后十年有余没有生养出一个太子来,吴贵妃便以自己的儿子能稳坐太子之位,她便就些不大安份,很不想再向娘娘低头了。
巧了,皇帝家很少外出,这一回是吴贵妃撺掇着往老君观里去。从韩太后往下,有头有脸儿的,都被皇帝发动了——虽然名义上是为了给太后祈福。一个做杂役的宦官,告发中宫诅咒吴贵妃母子。吴贵妃消息灵便得很,抱着儿子跑去向皇帝哭诉,还搜了似是而非的镇魇之物,皇帝震怒。
彼时瑶芳已在宫里,身处事中,却总觉得云里雾里的看不清楚。以吴贵妃的脑子,纵然想得出这样的计策,也难以执行得这般顺畅。吴贵妃天生一根筋,谁都知道她不是好人,得宠的宫人不晓得被她整垮了多少。手段还都是很直白,喊过来,一顿打,有时候还自己亲自上手去挠人家的脸。可不管是不是她,都有人借机生事了。
如今吴贵妃儿子也生出来了,也生了,会不会已经有人开始谋划了呢?
丽芳跟祖母说了一会儿话,觉得忒安静了些,一斜眼,妹妹又在发呆了。丽芳皱一皱眉,心道,小姑娘家家的,多思多虑可不是一件好事儿。这是在担心父母?还是在想阿敏姐妹?丽芳也为彭家姐妹难过,不知道诅咒了彭知府多少回断子绝孙。却不想妹妹为彭家的事情伤神,推推妹妹:“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
丽芳还要再问,小丫头过来说大郎来了。丽芳看看祖母和妹妹,奇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客人走了?”
贺成章接口道:“还不曾走。曹忠升做了总旗,不日随叶国公开拔,姜二郎求了娘娘,出来看他,顺便让他带封家书过去。姜二郎也算有心,想到了咱们,拖了曹忠过来,好给咱们也捎封书信。我的意思,咱们各自些,捡顶要紧的写出来,封作一封,拿油纸裹了,请他捎带。”
罗老太太扶着宋婆子手站了起来:“都去写吧,哎,他们人呢?你就将他们扔在堂上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