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燕娘虚虚试了一下眼角:“怪孩子是难交到朋友了,少年时结交的朋友,总比日后的朋友更加贴心又真诚。可如今,要怎么办好呢?离京的时候,容翰林倒要留俊哥儿在京里读书,家里老太太和我们老爷舍不得孩子这么早就离开父母,这才没答应的,哪里知道,到了这里却……嫂子当初,可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又是怎么应付这等事儿的?”
彭娘子道:“我们那死鬼不比大令年少有为,他补这官儿时,我家那小东西已长得如许大了,跟教谕那里说说,悄悄儿地塞到县学里听课来。府上小郎君,委实年幼。”
韩燕娘急道:“我家先生是极好的,只是有一桩,他如今在家里,只有姐妹们做伴儿,再没有年纪相仿的男同学,我可真是着急。”儿子对本地方言也是一窍不通的,又身负全家的希望,被关起来读书,他自己也不往外跑,韩燕娘很怕这懂事的孩子读书读傻了,变得跟孩子爹一样,那就不好了。
实在不行,就把孩子送回京城请容家看顾吧。韩燕娘宁愿再欠这一份人情,也不想把贺成章给耽误了。她在京城虽然不是富贵人家,然京城人多、传闻也多,她也算见多识广,晓得孩子小时候的教育是顶顶要紧的,总要开阔些眼界才好。宁乡本就比京城偏僻,没有更高等的人让贺成章结交,带他更好。要再连相仿的朋友也没有,只怕气度难以养成,不如到京里!反是孩子到了二十岁上下,才要狠管一管,不令他过于热血、出去鬼混,以免铸下大错。
彭娘子心道,果然是有京城的门道的。便问道:“那容翰林?”
韩燕娘道:“还有几个容翰林?便是容尚书的亲兄弟。”
彭娘子因说:“说起来,孩子前途要紧。再者,有孩子在京里,也好叫容尚书想起来大令还在这里受苦。不是我说,这里头门道多。这湘州府有河,娘子见着了么?过往的商船,要抽税的,过的多少,有无随着官船路过,这可比土里刨的难说。有汪府台牵着头儿,别看这里不比旁处繁华,做官儿的手头是一点也不紧的。汪府台还要孝敬他上头的人,好有一多半儿是从这里出的。如今流民多,兼并也有些多了,田地的主意不好多打。我看大令,像是被排挤了。”
韩燕娘长出一口气:“排挤就排挤吧。混进去了,到那些人精儿的手里,还不定被搓磨成什么样子了呢,不值。”
彭娘子道:“我也是这般说的,能分一点小利,也拿着,分不着,也别凑。就我们这样的,并不是两榜出身的人家,与其想这个,不好教好孩子,有个同进士,我也是知足了。”
两人心意相通,又说许多话儿,韩燕娘与彭娘子彼此都得了些□□消息,俱是心满意足。
韩燕娘虽忧虑汪知府不怀好意,却也不是没有应对之策——把儿子送到京里去!张先生虽好,却还兼着师爷,能兜着贺敬文不犯傻已经不易。本地的塾师,韩燕娘一京城人士,还是有些瞧不上眼的。只是,还要问计于张先生,再看看儿子自己的意思,最后再跟婆母、丈夫讲。
彭娘子说了这许多,也是心中畅快,又想起女儿来:“不知道小娘子们怎么样了。”
韩燕娘道:“是呢,不如去看看?”
彭娘子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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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们相处却还好,正在那里下棋呢。
贺丽芳的小院儿,正房三间,拿门板间开了,东边儿是卧房、西边儿是书房,中间便是个小厅。厅上正中也有一个罗汉榻,上面摆着一方小矮几,地下两溜一共六张椅子。贺丽芳正与彭敏在榻上对奕,两人的妹妹各在自己姐姐身边坐着观战。丫鬟们捧茶。
小丫头们下棋也没很专注,一头摆棋子,一头还说话。想是先前已经寒暄过了,渐渐熟了起来,看对方都不难相处,有些话便也都说了出来。彭敏听说贺家姐妹也是南方人,赞道:“你们官话说得好。”
贺丽芳略有一丝得意,却又故作淡然地摆一摆手,道:“我阿婆便是京城人,去年我们还在京里住来着。”彭敏一抿嘴儿,笑道:“那也是本事来。”彭毓年纪小,嘴就快:“京里人爹娘管女儿叫姐姐么?”
彭敏瞪了妹妹一眼,解释道:“她又不知道哪里听来的混话了。”
贺丽芳脸颊鼓了鼓,压下了火气,贺瑶芳已经装成天真模样地跟彭毓说:“是呢是呢,我也觉得奇怪哩。我们在家也是,好好的叫大娘二娘的,有一天,阿婆说叫改口啦。说,北方人觉得南方人奇怪,管闺女叫娘。”
彭家姐妹从未到过北方,听着也有趣,贺丽芳见状,索性停了手,一齐说起南北的差异来了。什么北方人高大、南方人矮小之类,又有争执,道是贺敬文也是南方人,却身量颇高,在京城也见过矮子,比如容尚书家那个京城土生土长的门房。
两位母亲站在窗外悄悄看了一阵儿,见她们相处融洽,韩燕娘伸出一指,指了指月亮门外,彭娘子会意,两人又悄悄地出去往韩燕娘的正房里坐下了。这回却不再说什么汪府台的小话了,只说些衣裳首饰吃食一类。彭娘子笑道:“外头还说你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