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空荡荡的大街上看不见一个人,昏黄的路灯在党玉娇小的身体后面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把妞妞一个人丢在家里,党玉很害怕,害怕妞妞会发生什么意外。外面黑而寂静,她也很害怕,害怕会有歹徒从黑暗中窜出来。尽管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迈出了脚步,因为邮电所就在街道的拐角处。邮电所的门口有一个邮箱,她不知道每天开箱的时间,但她知道,早一点把信投进邮箱,杨眉就能早一点收到。
随着她连夜写出来的那封信消失在投信口,党玉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有了这封信就一定能将卢向东救出深渊。再次走在那条黑暗的道路上,党玉惧意全无。回到家中,妞妞睡得正甜,一切安好,这是一个好兆头。很快,身心疲惫的党玉也进入了梦乡。
…
这一夜,还有一个人同样睡不安稳。
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以后,严小军立刻停止了对卢向东的审查,也交待了两名年轻的工作人员善待卢向东。但是他知道,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而在卢向东能不能赶上明天的考试。这一点,又取决于高宏泽什么时候同意解除双规措施。
当晚,严小军没有回家,也睡在了粮食招待所。这里是纪委的常用办案地点,有许多空房间,吃住都不成问题。给办案人员安排的房间条件自然要比卢向东好得多,但条件再好,也难以消除严小军的心病。凌晨三点钟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从梦中惊醒了。这一次醒来,他不打算再睡了。
其实,这个案子是高宏泽交给他办的,除了开始两天没让卢向东睡觉以外,他并没有什么违规的地方,就算这是个冤假错案,也不用他承担责任。但他的心里就是感到不踏实,也许是因为耽误了一个年轻人的前程,也许是自己良心上过不去,总之,他决定再努力一下。
从昨天下午开始,他给高宏泽打了十三次电话,十五个传呼,直到半夜十二点,都没能联系上高宏泽。现在是凌晨,打电话发传呼肯定都不合适,严小军决定,他就在高宏泽家门口守着。
这一守就守了五个多小时,直到将近九点,才看到高宏泽拎着包从楼上下来。
严小军看了眼脚下的那堆烟头,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但还是迎了上去:“高主任,可找到你了。”
高宏泽好似吃了一惊:“严主任,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到家里坐坐?”
七点半的时候,严小军上去敲了一回门,没有人应声。八点钟的时候,严小军又去敲了一回门,这次的声音还比较大,而且急促,依然没有人应声。正是八点钟的这次敲门,严小军听到屋里有一些动静,让他确信高宏泽就在家中。可是高宏泽避而不见,他除了继续在下面守着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破门而入吧?现在,高宏泽总算露面了,但考试也在二十分钟之前开始了。
虽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说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但职责所在,早点把卢向东送出去,严小军也能早点解脱。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从随身的皮包里取出一份材料,说道:“高主任,案子已经查清楚了,卢向东没有问题。你看,是不是可以结束审查了?”
高宏泽其实早就知道答案,他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道:“我们办案的原则就是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既然卢向东同志没有问题,为什么不早来告诉我?你现在就回去,马上解除措施!”
一边说,他一边掏出粗大的签字笔,刷刷刷,在材料结尾写了一行字:本案查无实据,同意解除双规,高宏泽。
严小军终于忍不住,铁青着脸回了一句:“高主任,我从昨天下午就给你打了传呼,你一直没回。”
高宏泽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有点重,脸色缓和了些,从包里掏出寻呼机看了一眼,说道:“哎呀,没电了,难怪一天都没有反应。”又使劲拍了拍脑袋,道:“昨天被几个老同学拉过去,喝多了,直到半夜才回来,现在头还疼。这样吧,其他的话先不说了,你抓紧时间把卢向东放了,要做好他的思想工作。年轻人嘛,容易背上包袱,你让他不要有什么负担。”
严小军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卢向东。恶人由他做了,现在低声下气的活儿还得他继续来。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还没有办法回避。
高宏泽打发走了严小军,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这件事分明是张永年想要跟董正荣斗一斗法。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卢向东就是那个遭殃的凡人。以他多年的经验,神仙架也打了,凡人殃也遭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董正荣绝对不会为了卢向东一个小人物跟张永年死磕到底。当然了,只要董正荣一心要用卢向东,卢向东总能有出头的机会,所以高宏泽也不想把卢向东得罪得太狠,这才叮嘱严小军不要上手段。到了这一步,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情自然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了。
…
朝阳历史上第一次乡镇领导干部公开招考在县委党样如期举行。这一次公开招考共拿出了十个乡镇党委委员的职位,也算是一次大手笔,自然引起了各方的高度关注,县委书记董正荣就亲自巡视了一下考场。
十个职位,报名的考生也不过三十人左右,刚好坐下一间教室。董正荣面带微笑,从行间走过,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年轻身影,不由皱眉问道:“卢向东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