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上通天塔拜见妖王是我之幸。只是我这两位妹妹年龄尚小,独留她们在时晴园我不太放心,可否随我同去?”
那白刺猬左右打量,见小荃虽是十岁孩童,神容羞怯弱质纤纤,但明显是个根骨不俗的修士;而那轻娴作侍女打扮,灰蓝色的眼神却像来自最阴冷的地狱,完全不像十五六岁的少女……
更奇怪的是,她居然是妖。既是修为不俗的妖,怎会屈居路芬芳之下呢?
白刺猬出来时领摄政王之命,不论用任何方法务必请到路芬芳。在三天前,白刺猬根本没听说过这个路姑娘是何许人也,根本来查都无从查起——究竟是什么身份呢?掌门、宗主,某某仙人的得意弟子,还是某某功法的唯一传人呢?
都不是,她是一个难以界定的特殊存在。若非要说有什么举足轻重之处,大概是拥有珠丘丹炉吧。仔细想来,连沧海遗民莫娇旎都未受摄政王如此重视,路芬芳能得特殊待遇入通天塔拜见,一定还有别的特殊缘故。
是因为她前几日救了茉拾大人?也不对。茉拾大人妖力了得,原不需要她来救,更何况摄政王对茉拾大人平素也不甚上心的。
白刺猬也想不到缘由了,反正他只要将此差事了了,免得脑袋不保。他便团成个球深揖道:“这个自然,等上了塔顶,请这二位姑娘在偏厅用茶等候便是了。”
路芬芳便携着小荃、轻娴同去通天塔。龙泉河岸的木栈道上竟摆了一溜四方桌、长条凳,河边码头上泊着几条精致画舫。察觉到路芬芳注目,白刺猬便解释道:“近来天气炎热,玲珑小馆便将桌椅都摆到了河边,歌舞表演也都挪到了画舫上,等夜幕降临,这龙泉河便就要热闹起来了了!”
玲珑小馆……路芬芳望向河西,那如同五个大琉璃粽子叠在一起的高楼便是恩济庄最有名的饭馆,玲珑小馆。来这里三日,路芬芳一次也没有去吃过。她倒不忌讳美食。只怕小荃这只小馋猫若早早品味了凡间浓艳滋味,便不肯安安心心得修炼了。
到了通天塔下,白刺猬给守塔的蛙妖看了令牌,便与路芬芳等三人一道进去。再用令牌催动升降梯,直达顶层。变幻的云影,清澈的天光飞速略过轻娴阴冷的双瞳,她整个心魂仿佛都沉在回忆里……
她那个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姐姐蝮蛇浮雅,曾经无数次来到通天塔下。没有人敢检查她的令牌,而她可以通过掌印打开这三座塔里除了塔顶藻鉴阁之外的任何一扇门。那样的光风霁月在七妖界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现在时过境迁,轻娴出现在这里,已经惊不起任何波澜。什么是是非成败转头空,她未曾经历,却很早就懂得了。荣耀算什么,修为算什么,权力又算什么……最后还不是像她姐姐那样,被妖王放逐。又被昔日之友亲手钉死在冰冷的水下,永世不得超生!
姐姐一生所求,都是镜花水月。她绝不要像姐姐那样,她要的也很简单,远离是非,安分守己。守护水盂而得的至阴之力对她来说,拥有或失去,并没有太大差别。
转眼间,三人已经到了塔顶藻鉴阁门前。白刺猬带了轻娴和小荃去偏厅,路芬芳独自进了正厅。阁子四壁琉璃。雕花画锦,外面日光再烈,照进来也如冬日的夕阳般柔和;厅侧两把箜篌自鸣,声如润珠击玉。令人闻之安然心畅;木质地板上未铺地毯,却撒了不知几层杏花的花瓣,甜香柔软,如踩在云端。
这住在藻鉴阁里的似乎是个女子才对。但是新任的妖王和摄政王,却又都是男子。
“路姑娘觉得这里如何?”
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路芬芳转身,厅门自动开了。走进一个穿着玄端衣,后腿站立的大白兔子来。路芬芳倒奇了,但凡修为高深的妖类都能随意维持人形,这位——这位岳念摄政王为何以原形见客呢?
路芬芳行礼道:“见过摄政王。”
岳念眯着眼睛看了看路芬芳,和蔼道:“请随意坐。”二人相对坐了,路芬芳倒觉得她对着个儿时的大玩偶。她说道:“这里像个精致的大鸟笼,难怪妖王陛下总不爱在这里。”
“哦?你怎知我家小七总不在这里?”
“这里没有妖王陛下的味道。就算每天打扫,换上新的花瓣,主人的味道应该也是去不掉的。”
“路姑娘身为人类,这嗅觉竟完全不输妖类。”
“摄政王请我上塔,该不会是讨论我的嗅觉吧。有话还请直说,也好彼此心里踏实。”
“呵呵。”大兔子在身旁,路芬芳都觉得暖烘烘的,“我知道路姑娘追踪茉拾而来,是为了她在人间犯的几个案子。路姑娘并非六大门派之人,为何要替那些人行事呢?”
“这是我和太素宫之间的约定。”
“呵,周重璧也曾与太素宫约定,只要他提供沧海遗迹的线索,太素宫便帮他寻找蝮蛇。”兔王说道,“最后结果如何?太素宫白得了许多信息,蝮蛇最后却被你找到了,现在坐在偏厅里喝茶——但是已经没有用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路姑娘怎得如此糊涂?”
摄政王看着和蔼可爱,说话却是犀利。路芬芳道:“您接着说。”
“说句实实在在的话,即便路姑娘不听我言,执意要捉茉拾回太素,以姑娘一人之力,恐怕也是难以办到。”兔王道,“而且,我不希望与路姑娘为敌,这也是妖王陛下的意思……毕竟,您是七妖界的恩人。”
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