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们是不是欠了很多钱?”
吃完饭后,杨潮才直接问起来。
欠钱的事情,妹妹虽然没有说起过,但是杨潮猜得到,如果不是欠了钱,父亲不用每天天不亮就出去,晚上很晚才回来,母亲不用给人做针黹活,妹妹不用给人洗脏衣服。
母亲安慰道:“没事,有娘在呢。”
吃完饭杨潮继续四处走着,心里不由得焦躁起来,自己平时总觉得自己很有本事,肚子里装了那么多的理论知识,可是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改善这个贫苦家庭的命运,不由懊恼。
“杨兄,杨兄!”
这时候有声音响起。
这声音杨潮熟悉,是跟自己在一个私塾读书的同窗,名字叫做胡全。
母亲在屋前坐着,手里一个笸箩,里面放着针线,正在帮别人做针线活,缝补一件长衫。
母亲也听见声音了,嘴里嘀咕了一声:“小挨铁棍的来了。”
胡全的父亲叫做胡万贯,家中祖传是屠户,整天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杀生,老百姓传说这样的人死后会被阎王爷拉去打铁棍,要打断一百根才算恕了罪,所以大家都喊胡万贯是挨铁棍的。
胡全是胡万贯的儿子,也就是小挨铁棍的了。
不过胡全跟杨潮的关系是极好的,从小到大都是朋友,杨潮病倒这些天,隔三差五的胡全都会来看看,只是每次来都是空手,杨母有些不高兴。
“呀,杨兄可好了!”
来杨家不是一回两回了,大咧咧的闯了进来,进门就看到杨潮在院子里,不由面露喜色叫了起来。
杨母咳嗽了两声,胡全才看到她,连忙躬身道了一声“二婶子”。
杨母嗯了一声,扔下针线,进屋去了。
胡全这才对杨潮道:“杨兄,身子好了?”
杨潮点点头:“劳胡兄挂念,好了。”
胡全拍手:“那就好,那就好。刚好咱出去逛逛。”
杨潮这些天,天天在家里休养,心中焦躁,其实早就想出去走走了。
点了点头道:“好,也该出去转转。”
朝着屋内喊了一声:“娘,我出去走走。”
赶紧拉着胡全就往外走,母亲已经跑了出来,喊道:“你身子还没好!”
杨潮已经走出了门,大步跑了好几百米,到了一个拐角躲了起来,这样就不怕母亲追过来了。
然后问道:“去哪里?”
胡全嘿嘿笑道:“当然去武定桥了。你不知道,今天抚宁侯朱国弼在秦淮河宴请宾客,请了寇家、尹春、李十娘助兴,大家都去看热闹了。我们去武定桥,肯定能赶上看一眼。”
南京的富家公子们,平时fēng_liú成性,往往请歌姬还不止一个,而是请一群,叫做集会,操办这种集会,也叫‘做会’,到时候应和的,看热闹的人成群结队,真跟赶集似的。
以前杨潮也喜欢跟胡全这样的穷书生,跟着凑热闹。
今天胡全正是来看看杨潮,看到杨潮身子好了,当然要拉他一起去了。
“哥,你们去哪里?”
这时候妹妹竟然追了过来,不用问,肯定是母亲让追来的。
“就是随便走走。”
胡全抢先答道,胡全有些怕杨潮泼辣的妹妹。
“娘说,不要玩的太晚,早点回来。”
果然是母亲让妹妹追来的,不过却也没阻止杨潮出去。过去的杨潮性格乖张,父母也是一味迁就,根本不管也管不住,杨潮要出去玩,无论多晚,父母也只能说些‘早点回来’之类的嘱咐。
“知道了。”
杨潮轻声道。
虽然妹妹满是不信的神色,但是杨潮却不打算让家人担心,他做不出原来那个顽劣书生的事情来。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秦淮河边,秦淮河两岸都是紧密的河房,这种河房高高瘦瘦,本身就像是给挺立的女子,一般是两层,甚至三层的建筑,加上青色或者红色的砖墙,和偶尔漫上背阴处的青苔,仅仅是房子就给人一种清幽雅致的感觉。
倘若身处河房二楼、三楼之中,打开窗户,秦淮河风光又尽收眼底,因此这些河房是南京最昂贵的房产,每当科举乡试的时候,从南方各地赶来的士子就喜欢租住这种河房,那时候河房的租金一个月就得七八两,还不一定能够租到。
正因为生意这么好,所以河房往往很少有人愿意出卖,根本是有价无市。
但是因为每家河房外就是秦淮河的河岸,有些河房主人在河边搭设水楼、修建私家码头,肆意侵占河岸,导致河岸上弯弯曲曲,有的地方更是直接被阻断。
所以穷人想要看看秦淮河的风月,一般情况下就只能在过桥的地方,站在桥上,或者在岸上围观。
杨潮一路上不紧不慢的看着,这些景色甚至行人都给他一种既熟悉,又新鲜的感觉,熟悉是来自原本的记忆,新鲜则是来自后世的意识,但是很快两种感觉就会趋于一致,就好像记忆融合一样,感觉也会融合。
看到这如画的明代市井,想到过不了几年,就要拱手让给外族,杨潮心中不由叹息。
很快武定桥就到了,但是上面此时站满了一个个年轻人。
胡全本来打算去武定桥,画舫从桥下走过,运气好的话,就能够一瞥画舫之上的佳人。
结果当两个人走到武定桥,却发现桥上早就站满了人。
根本就没有两人站脚的地方。
胡全不由叹息起来,要不是他去找杨潮耽误了时间,他一定能在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