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迷眼,马儿走得很慢。
走出好一段后,我忽然生出好奇来:“这么大的风雪,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见你。”
我一怔,随即恼道:“胡言乱语!”
邓训语中带笑:“‘北风其凉,雨雪其?。惠而好我,携手同行。’难怪宋先生今日教我吟诵《北风》,原来他是算准了你在等我同行。”
“你休要给宋先生抹黑。我家先生说《北风》是刺虐讽政诗,是贤者相约避地之词……”
“恩,早就知道你家先生教得不错。”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诧异,他又没听过周老夫子的讲课。
“若是教得不好,你也不能随口就背出《葛覃》这样的好诗来。”
这厮居然又拿那日引错诗句来取笑,我便有些恼怒:“若不是看你引诗摘句,显摆诗学,我也不会错背这个!”
“你没背错,《舜典》有永言’,对你的志向,我很是钦佩。”他语中的笑意越发清晰。
“随意引了句诗,就是诗言志么?!”我心下忿然,猛的侧回头去辩驳道:“那你引那句‘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岂不表明你的志向是做那‘抱布贸丝’骗人感情的人渣?!”
这厮以为就只有他的诗学学得好么?!我引的《葛覃》好歹也是教导女子守妇道、敬孝道的诗篇,比他引那首写薄情男子如何抛弃女子的《氓》不知好了多少倍!
“我……”邓训脸上的笑容突然便僵住了,瞬间涨红了脸,显出一副理屈词穷的窘态。
“呵呵,你没话说了吧?!”从未见他有过如此窘态,我乐得心里开了花。
“悦儿,我不是那样的人。”好一阵,他才憋出一句话来。
只是,说这话时,他薄唇紧抿,黑眸深重,神色无比郑重,看得我竟有几分慌张起来。
我忙忙转回头去,佯装欣赏雪景:“今儿的雪,下得真好……”
忽然,我感觉腰间搂我的手,又紧了一些,心跳不由自主的便快了起来。
正不知如何是好,我便瞥见了侯府新近才刷过的朱红门楼,忙道:“到了,我就在这里下马!”
邓训闻言,勒停了马匹。他翻身跳下马背,伸手欲抱我下马。想起方才心下纷乱的感觉,我忙反手推开道:“我自己能下来!”
他便退开了两步,只握着马缰含笑望着我。我用手攀着马鞍,把身体一点点往下滑,原以为那马镫的位置很好找,却探了好一阵也没够到,手上终究坚持不住,竟“啪”一声摔坐在地。
“摔疼了?”邓训伸手来拉我起来。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怒道:“谁让你的腿长那么长?!”
邓训一愣,随即笑道:“当然是我爹娘了。”
“你……”
这厮的回答竟让我无言以对。我从雪地上狼狈爬起,一把抢过马鞍前压着的天罗锦,转身便往侯府大门跑去。
“喂,我顶风冒雪助人为乐,你就不道个谢么?”
“都说‘大恩不言谢’,你这么大的恩情,我要是说了谢谢,岂不愧对于你!”
终于又呛白回来。看他一脸愣怔的模样,我做了个鬼脸,满意的跑进了侯府。
今天的事,本来应该给他道谢的,可是这厮嘴上奚落我,脸上嘲笑我,一路还搂抱着“非礼”了我,这个谢字我怎么能说得心甘情愿?!
进了侯府,我便直奔程素的居室。给程素禀报了一路上的凄惨遭遇,程素当即安排春娥去账房领了银两带人去医馆看宁婆子,这边又安排了另一个马夫去开阳门接应丁叔。
“都说见血不吉利,今日你被绣针扎了手,我就不该同意让你去绮秀坊。”程素安排完一应事务,伸手替我理了理被化了的雪水粘在眼角的一缕头发:“看你这身狼狈样儿,赶紧去泡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
我今天出这一趟门,着实是给侯府惹了不少麻烦,坏了马车,伤了管事婆子,还脏了一整匹上好的天罗锦,我自己也觉得有些愧疚。
原以为程素或许会责怪一番,她却半句多的话也没有,我心下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便自责道:“今日都怪我,若不是我急着要去买锦缎,也不会……”
“呵呵,傻丫头,这天要下雪,车要断轴,马要惊人,哪里是你控制得了的呢?”程素笑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背道:“快去洗漱更衣,别伤风了。”
这番话,很象小时候我做错事后,我娘对我说的话。
我这边刚走回房去,后面便有两个婆子得了程素的命令,提了桶子送来滚烫的热水,我禁不住被感动了一回。想来,虽然程素的约束和管教让我反感,但她确实对我不错。
宽衣沐浴时,手指触到袖袋里的小木盒子,我才猛然想起自己出门的初衷:明明就是惦记着要给邓训还玉扳指,结果一路只顾着和他斗嘴,反而把这事给搞忘了!
懊恼之余,我又安慰自己:既然今日见面他没主动提及这枚玉扳指,想必对于他那样的贵胄公子而言,也不是多么稀罕的物件吧?等我复学以后有机会了,再设法退还给他。
第二日给程素请安时,才知春娥从医馆带回的消息,说宁婆子确实是摔断了腰骨,已经上了夹板,大夫说至少也得躺养三五个月才能起身。想起那奔命一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马匹,我心下便有些气愤:这些贵族公子哥儿,没事把大街当成赛马场,等哪天把自己摔个粉身碎骨才好呢!
邓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