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时一刻,程素便带着我等在了辟雍堂外。
昨日便觉得这“辟雍堂”听着很耳熟,掀开轿帘,见四周俱是锦袍华服的青年公子进进出出,我便想起是那日在侯府听小白脸的亲友团说起过。
看情形,这应该是洛阳贵族公子们的学堂。想起窦家学堂里的诸位先生们,我倒也有些理解小白脸不愿进这学堂的心情。
正是等得有些不耐,春娥便在轿外轻声道:“夫人,安丰侯夫人的轿乘到了。”
正闭目养神的程素便道:“起轿跟上。”
程素话音刚落,轿子便升了起来,紧步跟在前面一乘朱顶紫流苏的华轿后,绕过一道曲栏,跨过一座雕花石拱桥,走近一座四四方方的建筑。
“把帘子放下来。这辟雍之内,俱是官家公子,你一个女儿家,不可随意露面。”我正看得新奇,程素便出声阻止。
我忙忙放下帘子,挺直脊背,双膝并拢,严格按照学堂里女先生的教诲,坐得端端庄庄。
程素见我这般状态,竟是一笑:“呵呵,你我二人在轿内,倒也不必坐得这般辛苦。只是一会儿去了观礼台,不可在人前失了礼仪。”
往日是我娘频频叮嘱我注意礼仪,如今这程素也叮嘱我注意礼仪,我便越发小心翼翼了。
明明已经走近那建筑,轿子却又不知绕行了多久方才停下来。待程素和我走出轿子,便见窦夫人和窦童站在轿外。
“阴夫人方才久等了吧?”窦夫人一摊开笑容,那面上的皱纹便特别深重。
程素笑道:“悦儿对那蹴鞠特有兴致,所以早早就催我出门了。”
我听得一愣:虽说我对蹴鞠有些期待,但我哪里敢催促侯爷夫人程素?
那边窦童已经福礼向程素问好,我也赶紧向窦夫人行礼问好。
正在寒暄,便有一个青衣婆子躬身过来道:“两位夫人,观礼台那边已经打点好了,请夫人小姐随我来。”
跟着青衣婆子,我们穿过一道以锦屏遮掩的游廊,上了几十步台阶,便进了一个锦缎镶装座椅的小间。
小间的木几上搁着几个白玉盘,里面装满了时令水果和各类干果,旁边还有一个冒着热气的大陶壶和几只碧翠的杯子。
“有了这帘子,如何观看三哥蹴鞠啊?”我的注意力尚在木几上的吃食,便听窦童不满道。
转回头,这才发现小间的西面原是个开阔的廊台,此时已被人用一副细白的软丝帘子遮挡了起来。隔着这半透明的帘子,只能影影绰绰的瞧见看台下是个四四方方的场院。
“童儿,这辟雍本是公子少爷的学堂,我们女眷能进来观看已是多有打搅。若没了帘子遮掩,便是失仪。你们先生没教过么?”窦夫人言语中是责备之意,可表情和话语却十分温软。
窦童撅嘴道:“早知道要隔了帘子看蹴鞠,还不如跟着苏姐姐去陶坊学制陶呢!”
“去陶坊?”窦夫人脸露诧色。
程素侧首瞥了我一眼,转而笑道:“悦儿的母舅是开陶坊的,想必悦儿给窦小姐说起过。”
“哦,那若是舅家开了陶坊,能避开庞杂人等,倒也是可以去见识一番。”窦夫人说罢,便转首问那青衣婆子:“有没有蜜制的果脯?我这小孙女最爱那一口。”
青衣婆子忙忙点头:“有的,有的。我方才忘记端出来了。”
青衣婆子退了出去,窦夫人便拉了窦童笑道:“你看看你苏姐姐,礼仪端雅,行止稳妥,你怎的就一点没有小姐的样子呢?”
听得窦夫人这变相的表扬,我原本挺直的脊背,便又更端庄了几分。窦童撅了嘴靠我身边坐下来:“苏姐姐,往日我在祖母眼里都是极好的,这两日见了你,我便哪儿都是缺点了。”
窦童的话一说完,窦夫人和程素便都笑了起来。
小间里的气氛轻松了些,两位夫人便亲热聊起洛阳城里最近新开的水粉铺子,绸缎庄里新进的料子,首饰铺里最新的设计样式。
学堂里每日都要听胭脂水粉、绸缎首饰一类的课程,窦童和我便听得有些腻味。坐了小半刻,她便跟我普及起蹴鞠的知识来。
我耐心听她说这蹴鞠就是用兽皮填充鸭绒做成一个圆球,两队各十二人在鞠场里互相追逐进攻,便明白这蹴鞠其实和我们在竹溪镇玩的“踢圆”差不太多。
和蹴鞠不同的是,我们踢的圆球是隔壁巷子的藤蔑匠林叔用竹子编织的,镇里的男女孩子七八个一起踢,谁踢进嵌在竹林间的竹篓内的次数最多,谁就获胜。在竹溪镇里,我和秦三妹都是踢圆的高手,就是张铁匠的儿子张小山也是比不过我们的。
说完蹴鞠的规则,窦童便吹嘘起她三哥窦旭踢蹴鞠踢得如何了得。我听得有些不耐,便道:“你那三哥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窦童正要反驳,那青衣婆子便端着盛满杏脯的托盘走了进来。窦童欢脱的起身抓果脯,窦夫人看见了,笑着喝道:“阴夫人和苏小姐在此,你不请长辈和姐姐先吃,自己就先动手了,象什么话!”
窦童正要将一粒杏脯喂进嘴里,听了这句话,便递到程素面前:“阴夫人,你先吃。”
程素笑笑摇头:“我却是不爱吃这蜜制的,你自己吃吧。”
窦童转身便又喂到我嘴边来:“苏姐姐,你吃,你吃了我好吃了。”
窦夫人见她这般猴急,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刻:“童儿自小跟着我,竟是被惯坏了,让阴夫人见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