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上午下了一场小雨,暑气被这雨一浇,闷闷地压在地皮上。宫道旁柳枝上的第一声蝉鸣,宣告了这个夏日的来临。
用过午食,杨辰便命宫人准备了些时令的鲜果,盛在食盒内给褚先生送去。褚先生仍是旧日的样子。杨辰将东西和话都带到了,便起身告辞,直往宋雨晴房中去了。
廊下的小炭炉上烹着水,水烟顶得铜壶的盖子“砰砰”往上蹦。宋雨晴开门取水,半个身子挡在木门之后。她略一抬头,正好看到缓步而来的杨辰。
“你怎么来了?”宋雨晴问道。
“婕妤命我给褚先生送东西。”杨辰含笑向她走来。
“先生就在房中。”宋雨晴说。
杨辰淡淡一笑,道:“已经去过了。我来看你,咱们两个说说话。”
宋雨晴这才发现她们一直站在门外,笑道:“瞧我,整日的不见人,礼数都忘了。你快进来坐。”说着便执了铜壶往里去了。杨辰示意随行的宫人在外面等候,转身跟着宋雨晴进了屋。
宋雨晴将几案收拾妥当,取了瓷碗来倒水。雾气蒸腾,模糊了人的眼睛。待宋雨晴在桌边坐定,杨辰问道:“你可还好吗?”
宋雨晴一怔,笑道:“你是过糊涂了。咱们前些日子不是刚见过吗?”
前些日子?是啊,上次来内文学馆是四月中,眼下才不过五月初,中间确实也没隔几天,可是杨辰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半生那么长久。
“是我糊涂了。”杨辰说道,“今年端阳节,你怎么过?”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素爱清静,别人的热闹是别人的,我只读我的书就好。”宋雨晴说道。
杨辰自然知道她的脾气,说道:“那也不能老在房中呆着,憋出病来可怎么好?”
宋雨晴淡淡一笑,道:“从来都是清心养性,话多伤身。我一向也不爱说话,只是你来我才愿意多说两句。你是不知道,每次陪你说上一会儿话,等你走后我都要缓上好几天才见好。”
“当真?”杨辰不知道她是这般娇弱的体质,想着以前拉着她说了那么多话,心里倒有些后怕起来。宋雨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杨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侧目说道:“宋姐姐金玉之质,可得好好歇着,我就不打扰了。”说着就要起身。宋雨晴笑着将她推回席上,说道:“你啊,愈发不识闹了。”
杨辰转嗔为喜,说道:“是我不识闹?不知道你平日都读的什么书,心眼儿都变坏了。”
“随你怎么说,”宋雨晴含笑望着她,继而双眉微蹙,道,“我怎么看着你精神不是太好?你父亲的案子,可有眉目了?”
杨辰端着瓷碗的手微微一顿,说道:“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只是眼下还不是时机,还要再等等。”
宋雨晴蹙眉,点点头,说道:“你也不要心急,日子还长。”
“是啊,日子还长……”杨辰侧头望向窗外,廊角的铜铃上凝着一滴雨水,一阵风过,铜铃琳琅作响,那滴水摇啊摇,终于坠落,渗入泥土中。
“其实,还真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何事?”宋雨晴问道。
杨辰缓缓从怀中掏出那个火漆封印的竹筒,递到宋雨晴面前,说道:“我想来想去,这个东西还是放在你这儿最安全。请你帮我保管此物。”
宋雨晴将那竹筒拿起来看了看,说道:“好,你放心就是。只要我在,东西就丢不了。”
“你不问我这是什么?”杨辰问道。
宋雨晴淡淡一笑,道:“你既然放心给我,我就放心收着。左右你是不会害我的。”
在这皇宫中,能如此坦诚相对的,从此以后,也就只有宋雨晴一人了。
杨辰动容,微微一叹,道:“只盼我们两人,再不会出什么变故。”
“我们能有什么变故。”宋雨晴澄然的双眸望着她,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总说这些奇怪的话。”
杨辰淡淡一笑,摇摇头,低眉饮水。她本想将自己的伤痛和困苦都倾诉给宋雨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一场她自以为美好绚烂的爱情最终被证明是盲目而愚蠢的,她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又何苦连累宋雨晴和她一起痛苦悲伤?
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吧,她只看将来。那个人亏欠她的,她总有一天会讨要回来。
五月初五,又是端阳节。
往年端午圣上都会游幸上林苑,今年却一改常态,前往三阳宫消夏避暑。
三阳宫位于登封,距洛阳皇宫有一日的车程。这座行宫修建于神皇陛下首次嵩山封禅之后,距今也有十多年的光景了,可由于少有人居住,桌椅器具仍是簇新的样子,就连梁脊上雕刻的粉嫩荷花也未曾沾染半分灰尘。整座宫殿就像是一位沉睡多年的少女,流逝的时光丝毫不能改变她的容颜。
寝殿临水。推开窗,一阵清风夹杂着水汽拂面而来,将路途烦闷一扫而光。窗下设着妆奁几案,上官婉儿一袭圆领男装对镜而坐,杨辰手持木梳跽坐在她身后,将她满头青丝盘做高髻,一边梳着,一边说道:“陛下的身子真是硬朗,这一日舟车劳顿竟不觉得累。奴这个岁数都已经吃不消了,她老人家竟还惦记着去礼佛。”
上官婉儿的脸上也有倦意,她双目微阖,道:“陛下也累,只不过心更累,身上的劳顿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她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杨辰,道,“敬佛之事,你觉得如何?”
杨辰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