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永泰郡主带着杨雪霁去东宫请安,杨辰也终于得了空,找个安静的地方想自己的心事。忽然从前殿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就是双足踏在木廊上“咚咚”的脚步声。相宜匆匆跑来,一眼看到杨辰,便急急说道:“娘子,不得了了,内侍省刑罚司的人来了!”
“什么?他们来做什么?”杨辰仰头问道。
“奴也不知啊。”相宜急得小脸通红,道,“人已经到前殿了。两位郡主都不在……娘子,怎么办啊。”
刑罚司的人来,必然没有小事。杨辰站起身,道:“你去请鲁掌宫,我先去前面看看。”
“是。”相宜应了一声便往后殿跑去。
对于内侍省刑罚司,杨辰唯一的印象就是入宫第二日清凉殿外那一滩血。如今那个被责打的女子的名字她已经记不清了,可那一声声哀嚎仿佛仍在耳畔。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个穿着豆沙绿圆领官服的宦官立在雨中,身旁一个撑伞的小太监,后面还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执法太监。远处的廊子底下聚集着栾华殿的宫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杨辰站在拱门前,对着廊子下聚集的宫人们说道:“各位都去忙吧,都聚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鲁掌宫马上就来了。”鲁掌宫一向治下严谨,宫人们生怕被抓了偷懒,纷纷散去了。不一会儿,相宜便从后面跑来,急急说道:“娘子,鲁掌宫不在宫中。”
“不在宫中?”杨辰眉头一蹙,“去哪儿了?”
“过两日就到了发月钱的日子。想是去六局了。”相宜说。
杨辰心里一叹: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去,碰巧两位郡主还都不在殿中,这可怎么是好。刑罚司宦官已经到了,总不能让人家在雨地里等着。眼下栾华殿的宫人中也只有自己占了个伴读之名,还拿得出手。杨辰把心一横,对相宜说道:“你跟着我,先把人请进来再说。”
相宜虽是杨郡主的贴身侍儿,可平时殿内招待的事情都有鲁掌宫和永泰郡主撑着,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她小脸一白,泪眼汪汪地看着杨辰。
杨辰捏了她的手一下,道:“没事的。你不必说话,在我后面看着就行。”
听见这话,相宜这才咬唇点了点头。
杨辰心里也是没底。她虽是郡主伴读,人人言贵,可是并没有品级,与普通宫人无异,若无上官垂问,本不能上前说话的。可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定了定心神,杨辰走入院中,上前低身一礼,道:“公公安好。”
相宜紧紧跟在她后面,也低身行了一礼。
那太监面色黝黑,唇上两条法令纹异常明显。他侧目看了杨辰一眼,问道:“你是何人?”
杨辰低身答:“奴栾华殿宫人。今日两位郡主出门去了,鲁掌宫也不在。还请公公殿内等候,待我们主上回来了,奴代为通传。”杨辰立在雨中,衣裳早已经湿透了。那宦官却丝毫没有移步的意思,尖声道:“如此。今日之事原也用不着烦劳你们主上。栾华殿该有个叫杨辰的宫人,让她出来一见。”
杨辰一怔,怎么找到自己头上了?相宜也是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杨辰低身一礼,说道:“奴便是杨辰。”“你?”宦官的声音霎时高了八度,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阴恻恻地一笑,尖着嗓子道:“杨宫人,你家的案子发了。上前接旨吧。”
案子?什么案子?
未等杨辰反应过来,两个执法太监已经走到她身后,按着她的肩膀往下一压。杨辰“扑通”一声跪在了泥地里,黄泥汤霎时浸染了衣裙。宦官展开手中明黄诏令,高声念道:
“神皇陛下谕:并州谋反,罪不容赦。敕令并州牧、司马、长史、别驾四人斩首,家产充公,家人流放为奴。其余官员罢黜官职,永不叙用。宣读即毕,主者施行。”
宦官读完,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名册,继续高声念道:“并州司马杨宁之女杨辰,圣历元年奉诏入宫,选为内官,今为栾华殿郡主伴读。遵皇命,发入掖庭为奴。”
宦官将圣旨收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尖声道:“杨宫人,走吧。”
杨辰还没明白过来,身后两个太监便提着她的领子将她揪了起来,紧接着两个铁铸一般的手臂将她架起,半抬半拖地往外走去。相宜早已吓傻了,止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叫道:“娘子!”
杨辰本也是一片空白,被她这么一叫方才反应过来。杨辰双腿根本蹬不着地,被人架着往外走,急忙回头说道:“快去找郡主!”话音没落,已被人拖出了大门。
相宜愣了一愣,抹了一把脸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拔腿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