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不是不想去找崔湜,她只是不愿意。这话看上去很矛盾。现在已经没有了太平公主的威胁,只要她想找,就一定找得到。可同时,崔湜如果想见她,也一定有他的办法。杨辰至今都没有收到崔湜的只字片语,这只能证明,他并没有想要见她。
所以她也不会去找他。杨辰的心思就是如此。她越觉得委屈,就越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想来多少有些不可理喻。
杨辰就这么沉默地硬挺着。她很忙,她挺得住。
直到她看到夹在奏折中的那张字条时,她才知道她等得有多苦。
“元日灯会,慈恩寺大雁塔。我等你。”是崔湜的字迹。
杨辰的第一反应就是查日子。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八了。还有三天。
唐隆三年的第一天,元日大朝。
这一天,地方官员入长安面圣,四方使臣纷纷献礼。太平公主端坐在珠帘后,像一个盛装华服的傀儡,在杨辰的操控下机械地重复着每一句话。整个朝会进行得十分顺利,巳时朝会结束,陛下在含元殿赐宴。太平公主仍然高居主位,在旁人看来,大唐的权力中心仍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宴会持续到下午方才结束。杨辰倦怠已极,回到甘露殿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再睁眼,窗外天色已经擦黑。
每一年的元日,长安城都会取消夜禁,在东西两市摆放彩灯供人们游览观赏。大街上人来人往,车马不绝。马车穿过朱雀大街,对面车马的灯光穿过细密的车帘在杨辰眉眼间一闪而过。她的心也如今夜的长安城一样,躁动不安。
大慈恩寺在城东,离着长安城门不远。杨辰曾多次在含凉殿的高台上远眺飞鸟环绕的大雁塔,没想到今日这里就是她的目标。
天已经黑透了,大慈恩寺门前一片静谧。这里已经离平民聚居的地方很远了。背离了车马喧嚣,更显得古朴宁静。寺院大门没关,素白的月光照着满地积雪,四周如同白日般明亮。
“昭仪,奴去叫人。”周穆儿道。
“不必。”杨辰抬头望了望门楣上的牌匾,“别饶了佛门清静。咱们自己进去吧。”
“可是……”周穆儿看了看四周,脸上略有不安。这黑灯瞎火,她们万一在里面出什么事,根本没有人知道。
杨辰淡淡一笑:“放心,我跟上官将军打过招呼。”
周穆儿方才松了一口气。扶着杨辰往里面走去。
进入寺门,不过几步就是一座殿宇,殿内不知供奉的是哪位神仙。杨辰从侧面绕过。锦缎夹棉的绣鞋踩在雪地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月光照耀着大雄宝殿的牌匾,里面一片漆黑。杨辰站在殿门外,望着不远处大雁塔的影子,却找不到路过去,一时茫然。
“阿弥陀佛。”
杨辰霍然转身。雪地中一个和尚立在那儿。他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却穿着一身土黄僧袍,外罩墨色袈裟,一双眉目清远明亮。他双手合十,道:“女施主,可是要往大雁塔去?”
杨辰原本吓了一跳。可这和尚的身上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让她瞬间安定下来。她双手合十还了一礼,道:“正是。”
“这边。”和尚转身往北走。杨辰与周穆儿对视一眼。只得跟上。
那和尚的步伐沉稳,速度不快不慢,刚好能让她们跟上。行走中,和尚没有回过一次头,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穿过一道门。眼前景色豁然开朗。皑皑白雪中,大雁塔赫然眼前。
和尚在塔前停下。行了一礼,转身就要走。
“师父请留步。”杨辰唤道,“今天幸好遇见您。未曾请教法号?”
和尚转身看着她,淡淡道:“你我有缘,日后相见,再问不迟。”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过身便去了。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周穆儿方才说道:“好奇怪的和尚。”
杨辰笑了笑,转过身,却见塔下静静伫立着一个人影。她的呼吸一窒,一颗心顿时不安分起来。周穆儿也看到了崔湜,低声道:“昭仪,奴去外面等您。”说罢便退下了。
茫茫天地中只剩了他们两人。月光下澈,白雪耀耀,一切都无可遁逃。崔湜缓缓向她走来,黑色貂皮大氅的下摆轻轻扫过地上的积雪。杨辰抬眸望着他,急切地观察着他面容的每一处细微变化。三个月,这不是他们分别最久的一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别离都更加难捱。她仰头看他,头上兜帽脱落,领子上那一圈灰色兔毛衬托得她肌肤胜雪。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彼此观察着对方。他的精神不错,只是看上去有些疲惫;她瘦了,好在双眸神采依旧。对视许久,他突然伸开双臂,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再次呼吸到熟悉的芝兰香,杨辰才知道自己竟如此贪恋他的怀抱。他的手臂,他的温度,和他那颗蓬勃跳动的心,奇妙地给她一种安定富足的感觉。闭上眼睛,她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时候,那时父母和爱,家庭圆满,她抬起头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竟和此刻的感觉竟一模一样。
崔湜缓缓放开她。脱离了他的怀抱,她又回到这黑暗的大雪中。
“跟我走吧。”这是崔湜说出的第一句话。杨辰想也没想,张口便说道:“好。”
他双眸一亮,拉着她便往外走去。跨出院门时,周穆儿唤道:“昭仪,您去哪儿?”
崔湜停下脚步。他仍旧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杨辰望着他的背影,竟看到了一丝惶然。
杨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回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