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皇帝在揪心的耻辱与愧疚中撒手西去了。
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日,自知大限已至的道光帝召来宗人府宗令载铨,御前大臣载垣、端华、僧格林沁,军机大臣穆彰阿、赛尚阿、何汝霖、陈孚恩、季芝昌,总管内务府大臣文庆等人,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自己在道光二十六年六月十六日预先写下的传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了“孝成全皇后”钮祜禄氏所生的皇四子奕宁。
同时,在那个盛着遗诏的木匣子里,罕有的下了另一份遗诏,封六阿哥奕欣为亲王,留待新皇帝赐封号。
穆彰阿自早上从府中被召至慎德堂,已经重回军机处,一时京城里的气氛诡异起来。
借助自己的渠道,曾国藩迅速摸清了情况,心里忍不住腹诽,驾崩的道光皇帝委实糊涂!
大清还从来没有哪位亲王的赐封是同新皇帝的遗诏一同颁布的!弥补六阿哥完全可以用更隐蔽的方式,如此这般,把四阿哥的颜面放在何处?反而是把六阿哥放在火上煎烤!
再者,穆彰阿已然被禁足,与四阿哥,尤其六阿哥更甚,已经势同水火,为何又位列临终托孤大臣的行列?
“不妥!不妥!”曾国藩喃喃自语地摇摇头,但是手上在做的事情却不曾停下来,这可是新皇在登基前交待的任务!
新皇登基,为纪念先皇,当年仍然延用年号道光,是年仍为道光三十年,待第二年将启用新年号咸丰。
宫内,又是一片白灰灰的天地!
最近这几年想来是流年不利!否则怎会丧事不断,年年挂白幡,嫡福晋早逝,皇太后薨逝,皇阿玛驾崩,不过,这最后的一场丧事便意味着自己的命途从此转运,咸丰的时代来临了!
新皇咸丰帝站在养心殿外,眺望太和殿方向,那想象中的重檐庑顶异兽,如今仿佛都在为自己而伫立。“皇上!”懋勤殿掌玺太监刘多生在咸丰身后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御前大臣载垣已经在阶下候着了。”咸丰转过身往养心殿门口那边一看,果然,载垣正躬身低首在阶下等着。平素,大臣一般都是在台阶上门外候着,此时可能因为看见咸丰在门外静思,是以没敢上台阶。咸丰对载垣的态度十分满意,却不动声色,甚至一脸哀戚,正值国丧热孝期间,岂可给人抓住把柄。冲着载垣点点头,咸丰当先走进养心殿,以往都是肃立在暖塌前,不过几日功夫,当先坐上主位的习惯似乎还没养踏实了,才上脚踏之前,伸出去的脚似乎总要抖两抖,发自本能的犹豫。努力克服这种甜蜜的不适应,咸丰稳稳地坐下,载垣这才重新郑重地行了大礼。“爱卿平身!不必拘礼!”咸丰神情肃然的脸上,嘴角微勾,露出一丝淡淡的温和笑容。接连数日大丧守孝,身体消耗极大,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微微淤青,看起来正是极度憔悴的孝子模样。“谢皇上,”载垣十分注重礼仪细节,新皇登基正要立威的时候,他可不会自找麻烦。“还请皇上节哀顺变、保重龙体!”“无妨!爱卿有何事要奏?”事前没有奏章递上来,摸不清载垣有何事,咸丰不接这个岔。载垣见气氛热乎不起来,只好硬着头皮奏道,“启禀皇上,户部为先皇治丧拿了个预算出来,已经诸事从简,至少需要三十万两。请皇上恕罪,国帑空虚,户部已经将国库犄角旮旯都清扫了个遍,不过只凑出二十万两。”“哼!”咸丰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怒道,“你的意思是,要朕做个不孝子?”
“老臣不敢!”载垣见势赶紧跪下,叩头辩解道,“老臣无能,皇上其实也听说过,老臣早就被各部大臣取笑,只会说没钱二字,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请皇上明察!”
咸丰哪里不知道国库早就被“庚子赔款”拖累得一穷二白?乘机立个威而已,见好就收。如今的咸丰托了九儿的福,私人的荷包里可是满满的,当然,他绝不会糊涂到要拿自己开刀。
“你既然奏道御前来,自然已经有些方略了?不至于让朕来为你想法儿吧?”
“不敢,老臣不敢!皇上天纵英才、算无遗策!”载垣腆着脸,马屁连珠炮一样放出去。“只是…….老臣这个法子,还要请皇上做主才行!”
“说说看吧!”咸丰一听果然有门儿,松了一口气,端起茶盏撇开茶沫,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载垣老奸巨猾地忖度着时机,字斟句酌地说道,“老臣听闻太仆寺少卿东平侯大人提起过一件事,黎民慈善社举办各种募资聚会,均是由该社管事经手的。此名管事说来身份蹊跷,竟是外官归绥道台府上的大小姐,不过其管事身份是由宫里静太妃指定的。”
咸丰听他语气并不知道九儿与自己上海一行的干系,只不动声色地听着。
载垣提到静太妃,下意识地看了看咸丰的脸色,见并无异样,这才继续放心大胆地说下去,“说起来,这位管事小姐十分擅长经营之道,竟将一个施粥棚管理得风生水起,那些募资聚会还发放门票!据说这门票竟然一票难求,于是许多商贾将此募资聚会看做结交权贵的捷径,为了获得一张门票竟然争相贿赂这位管事小姐。”
说到这里,又去看看咸丰的脸色,见皇上依然镇定自若,对自己话中隐含的意思似乎不以为意,一时有点摸不准皇上的意思,但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这位管事小姐十分清廉,并没有贪墨分毫,而是悉数交给了……六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