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兰儿的院落在后花园里面,午后,小姐歇了中觉起来,一个奶嬷嬷便领了九儿进到小姐房间。
这位兰儿小姐的闺房果然不同凡响,九儿一走进房间便感觉到了。外面院子看着跟别处差不多,两边东西耳房,中间一溜三间的正房,门上的棉布帘子一放下,堂屋中光线有些暗,九儿适应了一下,才跟着奶嬷嬷走进小姐卧房。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床帏帐幔皆是彩绣,设色艳丽,即使衬着小姐闺名绣上的兰花,也是鲜艳的粉紫,倒像前世里每年都去观赏的热带兰,九儿一边两眼四处打量,一边腹中简评。
小姐刚刚床上下来,只穿了里衣坐在梳妆镜前,身形纤瘦,背对着门口,一位奶嬷嬷正在给她梳头。
“小姐,这个丫头便是老爷福晋给您挑选的侍婢,名字叫九儿,听说还识几个字儿,福晋说觉得好的话,就给您读书做个伴当呢。”九儿不用奶嬷嬷提醒,一等她的话音刚落,便低身行礼,口中问安。
“哦!倒是听阿妈和额娘提起过。”略显直白的嗓音使原本秀气的背影登时减了几分美感。小姐转过身来打量九儿,虽然低着头看不清脸,却也能看得清肤色白皙,头发漆黑发亮,便急着想看她的全貌,叫了声“你起来吧。”
九儿站直了,抬起脸的刹那迅速地瞄了小姐一眼,却碰上小姐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目光中露着不善,登时心中一紧,低眉顺眼地在地下站着,等小姐发话,心里却忍不住评价一番小姐的气质长相:身形瘦弱,却还算秀气,只是眼神中透着一股子任性和敌意,便忍不住腹诽之前告诉她小姐性情的仆役,这算哪门子的性格温顺,倒是娟子的话似乎是在尽可能地透露些实情。
小姐兰儿刚才也瞧见九儿的眼睛了,不过跟自己一般年纪,那双眼睛却仿佛阿玛的一般犀利,能看穿人的心思,更可气的是,这个九儿比自己长得好看!虽然穿着侍婢的衣裳,还只是最简朴的打扮,却生就的一副美人坯子,便是这一点,已经把小姐气着了。
“听额娘说,你是被转卖过两道的,还是在穷乡僻壤,怎么可能识字?骗人的吧!”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小姑娘,一生起气来,鼻子皱紧了,直通通地便把话语砸过来了。
九儿尽可能做出一副温顺的模样,回答道,“因为村子里有个私塾先生的女儿与我同年,我带着弟弟的时候,她常过来在一处玩儿,所以得空的时候,也愿意教九儿识几个字。”
“可学了那几本书?”
“回小姐话,哪里有正经学过什么书,只是就着《三字经》随便念念就是了。”
小姐听到这里,觉得气稍稍平了一些,又比着自己学习的科目,琴棋书画女红针黹一一问过一遍,发现九儿连半瓶子水也算不上,这才觉得扬眉吐气,不屑地撇撇嘴说道,“就凭你这点皮毛,也好意思跟阿玛额娘说什么识文断字儿,什么一概都会,先跟奶嬷嬷们学着怎么伺候吧。”
“是,小姐。”九儿依旧很温驯的样子,肚子里却在冷冷地腹诽道,“就凭你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看姑奶奶我怎么收拾你!”
“会不会梳头?”冷不丁地又听见小姐在问,赶紧回道会的,便凑上去接过奶嬷嬷手里的木梳。
先前在府里的时日,九儿已经知道这府里的规矩和风气,大体像穿戴梳妆一类的事情,都是依照着京城里上等人家的式样,那便是宫里的式样。在这潞安府穷乡僻壤之地,也是极风雅的时尚领跑者,福晋每逢宴请串门子的时候,必定是要出一把风头的,娟子就十分擅长各种时尚穿戴的制作,九儿最先学会的就是这些。
从镜子里又偷偷地打量着小姐的脸形,九儿便打定了主意,给小姐梳了个两把抓,十二岁的年纪还是得梳成儿童的式样,可毕竟是个小大人儿了,九儿给小姐偏偏在额头上留了一道薄薄的及眉的刘海儿,两把抓各留了两绺头发,又挽成了蝴蝶的式样依在两把抓侧下方,再扎上天青色的彩绳,小姐原先有些木木的脸登时显得活泛起来。
奶嬷嬷们已经先夸起来了,“哎哟,小姐梳了这个头,可真是俊俏得很呢!”小姐便急着挪到前面去,自己往镜子里去瞧,一照着镜子,登时自己也呆掉了,还是平常的常梳的发式,不过加了把刘海,多了点小花样,可是自己却明明白白地瞧着漂亮了,心里便有些得意,左照右照,眼睛舍不得挪开。半天,才喜滋滋地回过头来笑着对九儿说道,“看不出你还真有点小本事,就做我的贴身侍婢吧。”刚才的不快竟是转头便忘了。
九儿赶紧谢过小姐,心里也乐颠颠地得意着,“不过雕虫小技就把你给收服了,看来也是个好糊弄的。”
于是,初进小姐院子的第一天,凭着一手梳头功夫,九儿便确立了自己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