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名琛眯缝了眼,注视着涂龙飞远去的背影,权衡半天,怒气反而退了下去,叹气自语道,“哎!世道变了!民不畏官了!”
一旁的随从嗫嚅着说道,“大人!难道您就甘心看着想涂龙飞这样的白身在您的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吗?”
“大人!您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啊!这涂龙飞身后明摆着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势力啊!”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大喊了起来。
众人看向发出声音的人,原来在大家的身后不远处的乱石瓦砾堆上,刚才那个被呵斥驱逐的心腹幕僚还跪在那里不肯离去。
叶名琛看着他涕泪满面,仍在不停地磕头,心头一软,叹道,“罢了!你且起来吧!念你素日一直勤谨,这次就饶了你吧!”
“多谢总督大人!”那人捣蒜一般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抓起袍袖擦去脸上泪痕,重新站进了幕僚与随从的行列。
“那么,你就说说看,”叶名琛朝着那个重新站回来的心腹幕僚问道,“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名琛指着海面上那排亮丽得炫目的新式战舰,刚才心腹幕僚跪在地上说的那番话触动了他,他想再听听他继续说下去。
“是,大人!”那个心腹幕僚立即振作了精神,站出列来,躬身一揖,这才开始继续分析起来。
“属下就从这个涂龙飞说起!他以前是在上海道台宫慕久手下做事,后来主动辞官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消息。但是,太平天国起义军攻打上海的时候,他突然冒了出来,领军吴淞民团水师,守卫上海的海防线。当时太平天国起义军并没有能力从海上发起攻势。虽然那个民团水师并未作战,但是,据说,那个所谓的‘民团水师’装备十分了不得,至今还停留在吴淞口,成为常驻上海的水师。而今天广州湾海战之所以能够获得大胜,还是因为这只神秘的大清水师舰队的出现。属下以为,这支装备先进的大清水师舰队与吴淞口的那支民团水师一定师出同门——都是皇后娘娘名义之下的那个西洋经济体‘华夏集团’的工厂建造出来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凭着涂龙飞的不起眼的出身,能够得到当今圣上亲自推荐。被派遣到大人的帐下成为入幕之宾!”
这个心腹幕僚有心好好表现一番,把今天早些时候丢掉的脸面都重新找回来,是以。言辞之间逻辑严密、言之凿凿。
“你的意思是说?今天这场海战的胜利,是因为涂龙飞在暗中调动?”叶名琛的表情森然、语气冰冷。虽然在场的都是他的心腹圈子里的随从和幕僚,可是这样分析结果仍然让他觉得大失颜面。
那个心腹知道刚才的话会让叶名琛不高兴,但是,他唯一的本事就是说出真相。虽然可能会不讨好。
“大人!属下的推断……确实……是这样!而这个涂龙飞本人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他的背后只能是皇上…….甚至是皇后娘娘!”心腹说到这里,终于心情忐忑起来,不知接下来是福是祸?
叶名琛想释然地笑笑,嘴角生硬地牵动了一下,到底没有笑出来。朝廷里早有风言风语。说皇上养了一支私兵,全部都由皇后娘娘的华夏集团供养着。可是,普天之下都是皇上的。就是他养了一支私兵,又如何呢?
他背起双手,转过头去看向逐渐在乌洲岛码头靠岸的英法联军被打残的舰船,那些舰船都已经换上了白旗,一队队的英法联军士兵高举起双手走下舰船。被严密警戒的清军士兵吆喝着,用麻绳绑成一串串的。押送回广州去。
叶名琛脑子里在快速地算计着,这种思索好像最近特别多!作为汉大臣,他并不想往新崛起的“肃顺党”上面去靠,即使皇上不管,那种满大臣为核心的圈子里他也捞不到什么太大的好处,反而还要受到许多制约!据说,最近朝廷中又新出了一个派系——华夏党!但是没人出来领头鼓吹什么,是以也只是朝臣们私下里的猜测和议论而已,做不得数!即使有这么一个派系,也只能算作是皇上的嫡系!而皇上自从甫一登基,就一直明里暗里在批评结党营私!当然更不肯去鼓励华夏党发展。
皇上的嫡系!叶名琛想到这里眼睛一亮!自己不结党不正是响应了皇上的号召吗?只要忠心事君,自己不也可以算作是皇上的嫡系了吗?
顺着这个思路,叶名琛看着远处的新式军舰,想到了涂龙飞,想到了传说中的江苏水泥厂镇,想到了已经开通的京沪铁路——他年初进京述职的时候还乘坐过,甚至还想起了总督府衙门里堆积成山的《洋务周报》!
要成为皇上的嫡系,还必须得拥戴西学才行吧?一想到这一点,叶名琛又纠结了。西学带来的好处,他不是没有看到!就说电报吧,原来要一个月才能传递进京的消息,现在几乎是一瞬间就可以到达了!还有今天海战的胜利,如果没有江苏水泥厂镇多年的积累,没有这些新式军舰,大清怎么可能在海面上打败不可一世的英国军队?
叶名琛的视线又转向了还在冒着黑色浓烟的广东水师舰队,今天这一场硬仗下来,只怕广东水师算是废了!幸好舰船的甲板是在去年年底重新用铁板包裹的,这才能在今天这场海战中多坚持一会儿吧!要不是皇上再三下令,叶名琛一直想敷衍过去。想起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新式舰船装备和那些新式大炮,叶名琛不由得心里一阵悔恨。要是早点听从皇上的命令,不阳奉阴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