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晨曦初露,薄雾还笼罩着森林,九儿一行便出发了。想着山上伙食可能单调,前一日剩下的鲜鱼特意拿粗盐腌了一下,着两个护卫扛了,一起带着。两个时辰之后,行至东部小武夷山山麓下,山路崎岖,马车已经不能通行,便留下大部分护卫陪同马车在山下等候,九儿只带着杏红与林嬷嬷,跟着何真与路安一起上山。
山道上铺有青石台阶一路向上,倒也好走。清晨的森林,湿气很重,空气却格外新鲜,耳边鸟鸣不绝于耳。九儿一路观赏山景,心境越来越平和,倒羡慕起林则徐会挑地方。
只是九儿的心里疑问重重:林则徐与奕欣一样,都是一提起国家大事便像打了鸡血针似的兴奋!“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言犹在耳,当此太平天国起义军横行、国家大难之际,林则徐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在这山里隐居?带着这个疑问,九儿迫切地想要快些见到林则徐。
行至半山腰,峰回路转处,终于看见前方高坡平地上,一座茅屋从树林中显露出来。
林则徐一袭布衣长衫,长髯飘飘,颇有仙风道骨的风范,站立于几颗挺拔的松树前面,正翘首盼望着九儿的到来。
“林老先生,京城一别,可还安好?”九儿笑呵呵地招呼道。
“老夫姑且留着一口气苟延残喘而已,倒是当初的九儿已经变身为恭亲王福晋,华夏经济帝国势如破竹,如明日之星迅速崛起,老夫实在是佩服之极啊!”林则徐也笑呵呵地回敬着,说的话却意味深长。
“诶哟,林老先生,您可别取笑我了!”九儿不好意思地咬了咬红唇。脸上飞霞。一听就知道,卓青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和奕欣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告诉林则徐了。
“呵呵……年轻人敢于冲破世俗,不拘一格,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不好!便是身为女子,能比男儿更家睿智也没有什么不好!若不是你这样的不羁的个性,如何建立起华夏集团这样的不世基业呢?”林则徐不愧是中国“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眼界开阔,毫不拘泥于世俗成见,一番赤诚话语令九儿如沐春风。
“多谢林老先生没有以九儿所为卑鄙相看!”九儿诚恳地道谢道。
林则徐只是微笑,不再多言。迎着九儿往屋内走去。九儿看这一所茅屋不过一屋一厅一厨,十分简陋,不禁有些埋怨卓青怎么办事儿?让林则徐住在如此艰苦的地方。还好另有两个下人照顾林则徐的饮食起居。总算让他衣食无忧。
进得客厅,一张粗木桌子,四张条凳算是餐饮待客之地。靠墙一个两层的窄木书架,上面放满了线装书;另有一领松木桌案,一张靠背圈椅。圈椅上居然还有一个厚厚的棉布软榻和软和的靠枕。九儿不禁咧嘴一笑,知道这才是卓青的手笔,想来林则徐整天伏案写作,卓青在这种地方细心体贴,算是用对了心思。
粗木桌上已经放上了刚烧开的热水,茶盏俱全。不劳林则徐动手,杏红早上前熟练地洗尘温杯,做起了茶博士。
“今天夫人可有口福了!这是武夷山的名茶‘大红袍’。还是上次卓青来给我带来的,一直等着夫人来品评一番呢!”林则徐从来清贫,善书善词,其实不好这等奢靡之事,只是九儿身份特殊。所以才特地地献了一回宝。
尽管有香茗陪伴,林则徐毕竟这么大年纪了。山中条件太过艰苦,九儿不由得自责道,“此地条件粗陋,让先生受苦了!”
“夫人说哪里话?老夫两次病重几乎难愈,都是多亏夫人伸出援手,老夫才有机会苟延残喘。夫人虽然年轻,老夫也不得不说,夫人对老夫恩泽深重哪!”林则徐绝不是在说客套话!
虽然在道光朝林则徐政绩卓著,尤其广州禁烟有口皆碑,任甘陕总督之时平叛刀客,人云贵总督之时镇压西南少数民族叛乱,从大清政府的角度来看,应该是战功卓越、颇有建树的一代名臣!然而中国社会痼疾所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则徐又一向性情耿直,不屑结交权贵,在官场斗争中可谓屡战屡败!新皇登基,好容易一向对他颇为忌惮的穆彰阿倒台了,谁知又来了一个嫉贤妒能的端华!就好比那位高权重、善于经营,总是站在官场咽喉处的庸人,总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般绵绵不绝!林则徐心凉似铁了!
“林老先生别再客气了,九儿实不敢当,愧煞九儿了!”九儿微笑着欠身辞谢,不敢生受林则徐的感谢,也不再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九儿有个疑问,为什么太平天国起义军势力渐起,老先生作为朝廷重臣,却在这深山之中安之若素?这可不是老先生素来的行事之风啊?”
“哎!还谈何重臣?”林则徐脸色刹那间黯淡下来,“皇上派老夫前来两广,就是为了趁着‘拜上帝会’刚刚起事、尚未成气候之时,将其一举歼灭于萌芽之中!谁曾想刚到广东,皇上突然病重,端华在军机处一家独大,立即以莫须有之‘延误战机’之罪,下令让老夫停职反省!也是老夫身体不争气,心急如焚,登时病倒!太平天国起义军迅速做大之时,老夫眼睁睁地只能看着,要不是卓青一直跟随左右,护卫着我的安全,老夫几乎命丧乱军之中!哼……便是老夫此时想要挺身而出,端华又岂肯让老夫遂了心愿?”
林则徐唏嘘不已,胸中愤懑,忍不住急声咳嗽起来。杏红立即上前斟了一杯热茶递上。
“先生何必又去介意那些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