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汉阳宫里不能使用火烛,本已为会是沉闷又静谧的夜晚,不知不觉中却变得比往日更加热闹。
在花梨木雕海棠桂花纹纱窗下,允央与谢容华各自坐了一个绣墩,手里轻摇着素面的檀木柄团扇,看着绮罗与绣果儿在庭院里跑来跑去的忙活。
原来,没有火烛的屋子昏昏暗暗,倒不如庭院里敞亮通透。这一夜又逢十五,素月擎天,桂华流瓦,把院子里的幽树嘉木照得纤毫毕现,绮罗与绣果儿可是闲得住的人?这不,这两人一人手上拿了一个干葫芦雕成的虫盒,一会钻草里,一会探花下,绣果儿甚至拿搭衣服的铜竿够着树枝东找西找地寻着鸣虫。
不一会的功夫,她们两个就找到了好几个呱呱叫个不停的大蝈蝈。还把它们单独放在蒿草编的虫笼里,悬挂在屋檐下,这些蝈蝈就开始此起彼伏地“咕咕嘎嘎”叫了起来。
允央对谢容华无奈地一笑:“这两个丫头,不知哪里来的劲头,都这个时辰了,还有力气鼓弄这些。”
“是啊。”谢容华颇有同感:“这些秋虫捉上几只,听听振翅鸣叫也就罢了,她们可好,倒像是明天要到市集上贩卖一样,捉个没完没了。”
就在这里,绮罗与绣果儿举着雕花的葫芦气呼呼地走了回来,嘴里还在不停地争执:“这是金钟儿!”
“这是扎嘴儿,根本不是金钟儿!”
“就是!”
“就不是!”
“好了,好了,先别争,你们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谢容华拿起手里的团扇,在绮罗和绣果儿头上各轻轻地敲了一下,算是警告。这两个宫女果然闭上了嘴,不敢再吵闹了。
允央则拿起她们两个放在自己手边的雕花葫芦,分别放在耳朵边听了听。然后说道:“左手边葫芦里传出的叫声韵致悠扬,清脆悦耳,肯定是蝈蝈。右手边葫芦里传出的声音如金玉中出,温和亮彻,而且里面的虫子见暗则鸣,遇明则止,综合这些看来,这里面应该是金钟儿。”
谢容华此时横她们一眼说:“你们可听到贵妃娘娘的话?此时心服口服了吧?”
绮罗和绣果儿默不作声站到了旁边,似是等着允央的降罪。
允央却没有责备她们,只是说:“你们不用在这里站着,想玩就去院子里玩吧。只是不要发生争执了,否则你们就到宫门口把小潘子换回来,你们两个前去值夜!”
可是不知何时,绮罗与绣果儿两个又和好如初了,手拉着手,一起往宫墙那边的仙人藤走去。
见她们两个走远了,谢容华忽然张口说道:“也不知那些擅水性的江湖游侠被抓到了没有,此事一出真是搅得人心惶惶。”
允央看着庭院里的芙蓉花树,有些遗憾地说:“本宫倒希望这些人能逃走几个,毕竟是程枢密使打人在先,还将人打死,这些江湖游侠心里有气也是正常。”
谢容华脸上透着担心:“程枢密使手握重兵,脾气又这样急躁,只怕以后要惹不少事端来。就拿今天的事来说吧,全后宫不能用火烛,这让后宫的女眷们都觉得很不方便,可是又不能说出什么。”
允央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程可信最近的作法越来越明目张胆了。你我心里清楚,这个让全后宫都不点灯的法子,对于刺客来说基本没什么作用。而程可信非要让本宫带头执行,这是为什么,不就是想给本宫个下马威吗?”
“自从独子意外身亡后,程可信就愈发桀骜不驯了。真不知他图的是什么?”谢容华愤愤地说。
“当时皇上在南方带兵,太傅想在洛阳城里作乱,交锋之中程可信占尽了优势,他不但抓住太傅全家,还将其他有牵连的人一次抓了个彻底。本以为高枕无忧,所以他才会派独子前去执行任务,怎能想到这一次是有去无回?自此,程可信便暗暗地恨上了本宫,甚至整个大齐皇室,所以他才会在皇上不在的时候,专门找些法子来戏弄皇宫里的人,似是为了解气一样。”允央说到这里,也是无可奈和地摇了摇头。
“堂堂大齐皇室怎能容他这样放肆?”谢容华柳眉倒立:“这样下去,只怕引起朝堂纷乱啊!皇上难道就不闻不问吗?”
“皇上一向器重程可信,再加上他十几岁就与皇上在一起,感情深厚。皇上根本不会往其他地方想,只道程可信所做所为都是对大齐有利。”允央抬手拢了下头发,看似漫不经心却暗藏着许多苦衷。
“贵妃娘娘这般得宠都不能提醒一下皇上吗?”谢容华问。
“如何提醒?”允央为难地说:“后宫不得干政!加上程可信与皇上的关系,本宫就是说破天,只怕皇上也不会相信,所以也只能暗暗留心观察着,等待时机成熟再向皇上禀报。”
谢容华沉默了一阵子后,恳切地说:“皇上德厚情长,这个特点若是放在平常人身上自然是万里挑一,可是作为帝王若不能唯才是举,赏罚分明,只怕时间长了,只能自己吃亏呀。”
允央自知谢容华说的有道理,可是她也不认为赵元就不是个好皇帝,所以也就没有搭话。
谢容华深深地看了允央一眼,自然明白她心里的难处,也就不再言语。
今夜两人说的话,自然是犯了许多禁忌。以两人谨慎稳重的性格来看,能这样开诚布公地说出心里话,实在是非常难得的,同时也可证明两人已是同甘共苦的生死之交。
允央心里明白,谢容华对赵元没有感情,同时又久居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