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赵元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经常喃喃自语,含混听不清,大多是些自责的话。允央见他辗转反侧锦被全被踢到了一边,就一直留着心。这一夜,允央醒了很多回,为赵元盖了四五次的被子。
这样折腾一通,允央也是睡意全无,她从床上坐起来,看到睡梦中的赵元还在微微蹙着眉头。她抬手用指尖轻轻地压了压赵元的眉心,好像想把他此时的忧愁化开一样,只可惜赵元的眉头和他的性格一样强硬,允央尝试了几次都是徒劳。
于是她泄气地把手收回来,低头在赵元的眉心轻吻了一下,在那一瞬间,她觉得赵元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可仔细看时,又像是错觉。
反正已经睡不着了,她索性从黄花梨月洞门罩架子床边拿过一件柳绿色素羽毛缎缀缕空玉鱼扣的夹衣披在身上,回头又给赵元掖了掖被子,这才慢慢起身出了疏萤照晚。
此时已快天亮,睡在外殿的饮绿也起来收拾停当了。她服侍允央洗漱之后,悄悄地问:“娘娘,您要不要先进一点汤羹呢?”
允央摇摇头说:“不必了。你去传话,让溢芳斋备下早膳,记住要全素的。”
饮绿应了之后,出去张罗了。
允央立在书案旁边,想到无量寿佛曼荼罗在送到公主府之前,自己应该写一段悼念的文字放到佛像里面。
原来,大齐国有一个习俗——就是贵胄富足的人家里,如果有人去世,不能亲自到场吊唁的亲人,可以送来一尊佛像摆在灵堂之上。
这样做的目的是让这尊佛像代替自己为亡者守灵,并且也借佛像来引导亡者早登极乐。
允央铺开一卷月色素绫,提笔写道:“公主仙去,痛心疾首。献佛宝像,瑞光普润,离苦如乐,得妙净果。亡者归真,香魂眷佑,大齐国祚,永隆康泰……”
还没写完,就听身后传来赵元的急促的咳嗽声,允央一惊,赶紧回头,不知何时,赵元已站在了她的身后。
允央还没发问,赵元满是歉意地先开了口:“吓你一跳吧?”
允央摇了摇头,放下笔,扑到赵元怀里抚了抚他的胸口道:“皇上咳嗽的倒像是比昨天更重了些,想必是您心火太重的缘故。公主与扶皖的仇自然要报,但要想拔除这个绵延了千余年的邪派,还需从长计议,尤其此时他们还躲在暗处。”
赵元听罢勉强一笑:“倒是你,操心太过。凡事有朕,你不要多虑了才好。”
赵元沙场纵横,刀林剑雨经历无数,但对于这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阴损手段却是毫无办法。他生性不爱报怨,但一连失去了两个亲生孩子,他却连凶手的样子都不知道。
他一生从未吃亏至此,所以心里憋着一股怒火,发又发不出来,压也压不下去,郁结在五脏之中,引得肝胃蕴热,身倦胸闷,头重咽干,肺痛久咳。
允央知他心结,明白再劝也没什么效果,只好说:“皇上先请洗漱更衣,臣妾为您熬一碗冰糖竹叶茯苓羹来。”
赵元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有劳爱妃了。”
待允央端着冰糖竹叶茯苓羹进来时,赵元已盘腿坐在炕桌前,专心看着刘福全新送来的几个折子。允央轻轻把放着甜羹的银鎏金寿字碗放在赵元面前时,赵元的眼睛片刻都没有离开折子,只是表情异常冷峻,想来折子上没有写什么好消息。
允央暗暗叹了口气,没敢多问,刚坐下来,就见赵元把手里的蓝绸面折子重重掷到了桌子上:“毫无头绪,毫无头绪!这些禁军不知这些年是干什么吃的,连查了这么些天,洛阳城都翻了好几遍了,竟然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甚至连隐遁派的用品工具一件都没发现。难道说,这些人前天刚杀了公主,转眼间就化成白烟消失不见了吗?”说到这里,赵元气得用手指关节狠狠敲了敲炕桌。
允央见赵元气得脸色铁青,也明白了他这几天为何越来越烦燥的原因:“皇上,先别动气。此事或许真的是难以寻迹呢?隐遁派一向神出鬼没,他们互相用暗号来传信,如果没有找到他们的固定暗号,那在洛阳这么大的都城中找人,真的是如大海捞针一般。”
赵元听罢不以为然地说:“你呀,想简单了。禁军是什么人,专门负责皇城安全的精锐之师。虽然他们不明说,但是朕也知道,禁军每年都要花大笔银子养着混在洛阳城中三教九流里的各种探子。”
“这些人别看平时里吊儿郎当的,可都是打听收集消息的高手。别说找到一个派别了,就是今天城东李家裁缝店做饭时用了几块焦炭,只要禁军想知道,不出两个时辰,这个消息就会稳稳妥妥地出现在禁军将领手里。”
允央神色也开始严肃起来,她语气沉重地说:“照这么说来,禁军不是查不到,而是根本不想查?”
赵元眼中的寒意更加浓烈了一些:“虽然朕不想承认,但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最大。”
允央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不敢轻易搭话,只是低下头想:“净尘与旋波皆是洛阳城里的重要人物。他们的聚会在哪里,什么时候,隐遁派知道的这么清楚,而且事前还做好了详细周密的安排,让凶手在杀人之后的第一时间里,不留一点痕迹就凭空消失。这样的手段要说没有皇宫里的内应,谁也不会相信。”
“但如果禁军都被隐遁派想方设法渗透了进来,那赵元环顾整个朝堂,文武百官虽然声声高呼万岁,可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