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冷寂的皇家宗祠,一块块漠然森冷的神主牌位,象征着曾经尊贵显赫的过往,随着生命的逝去,终究归为尘土。
新添置的牌位摆在最前面,正在接收入祠供奉的仪式,上面写着“恭贞慧贤孝义皇后刘氏之位”。
墨晟悠和水重若一身素服站在大殿,神情肃穆地看着,刘芸娇俏泼辣的音容笑貌闪现脑海,谁能想到这位平日里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侯门嫡女死得如此惨烈,如此悲壮。
她的尸身其实是不完整的,少了一条胳膊,双脚经脉全断,浑身上下不少于三十处的伤口,其中有三处是致命伤。
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她能够做到这般地步?
脱落的指甲盖,变形的手指,红黑的污泥,血肉模糊的双膝,无不显示了她曾经以手代脚,爬涉了很长,很长一段路。
为了表彰她的勇敢和功勋,墨晟悠破例在封号上追加了两个字“孝义”,她成为了大秦建国以来封号最长的皇后。
可惜这又能怎样呢?
封号是给活着的人看的,福泽是给活着的人享的,死人又如何得知?她生前无比盼望能够登上后位,与墨晟悠一道并肩而立,帝后相称。
如今,她终于成了皇后,只是陪伴在墨晟悠身边的不过是一个听起来显贵冗长的封号,和一个苍凉冷硬的神主牌位而已。
冷冷一笑,你也算是生荣死哀了,比起澜妃而言,你要幸运很多,以皇后之尊配享太庙,入葬皇陵,百年后终会等到自己最心爱的人,而澜妃却只能草草地被埋在了路边废弃的土坑中。
帝王爱,最是难求,不如早日归去吧。
仪式结束,众人慢慢散去,墨晟悠挥了挥手,让随侍的宫人们都退下,安放墨氏历代祖先的宗祠终于又回到了往日的沉寂。
望着刘芸儿的牌位,墨晟悠从香案上取了三支香,祝祷后插在供台上,袅袅升起的轻烟,四处飘落开来,如浮萍聚散,转眼云烟。
良久,墨晟悠开口说道:“朕曾经答应过芸妃,要册封她为皇后,朕一向很守信用”。
水重若一袭白衣,神色安静,淡淡的说道:“皇上应该知道臣妾为何肯出手相助,也知道臣妾究竟要什么”,看了一眼刘芸儿的牌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皇上,有些事情不能勉强”。
墨晟悠闻言,身躯微微一震,眉宇间闪过一丝痛色,他幼年丧母,为了活下去,虽身中剧毒,却隐忍多年,终于大仇得报,转眼却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
他和她之间,只是一场关于政治的游戏,他们是合作伙伴,但不是爱人。
看着他幽幽的眼神,水重若有些窘迫,撇开脸,说道:“皇上,世间的好女子多的是,澜妃、芸妃,还有静妃都非常敬你,爱你。斯人已逝,更应当好好珍惜眼前人,何苦一门心思在臣妾身上”?
墨晟悠低头不语,沉默良久,方才抬眼,目光炯炯有神,灿若星空,“若儿,虽然你不爱朕,但却也不能阻止朕爱你”,有些落寞地看着她,“选择爱你,也是朕的权利”。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自幼遍尝艰辛,生死轮回,他早已毫无情爱之言,后宫女子美貌如花,娇艳动人,在他看来却只是一具具红粉骷髅,人间幻象。
直到遇见她,一个灵动如兔,狡黠如狐的女子,她惊才绝艳,满腹经纶。有惊世的治国才华,有倾城的绝美容貌,却也有颗冷若冰霜的心,她冷眼看着自己在生死间徘徊,在荣衰中浮沉,却袖手旁观,拒人千里。
她虽然只是一个过客,却撩动了自己沉寂已久的心湖,雁过留声,涟漪阵阵……。
她像水,他像鱼,水里没有了鱼,更加清澈明净;鱼离开了水,必死无疑。
强忍着心悸带来的疼痛,那日大殿之上差点毒发,如今这毒发作得更加频繁,时间已是不多了。
既然如此,那便放手吧,不能再陪伴她,也许就是上天给自己的最后一丝怜悯,因为人死了,心就不痛了。
轻轻地将水重若拥入怀中,按住她刚要挣扎的身子,轻声说道:“就只一会儿,让朕最后抱抱你”。
墨晟悠的拥抱真的很轻,很轻,似乎只是刚刚接触到她的身体,但水重若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那浓如烈酒的爱意,和飞蛾扑火般悲怆的绝望……。
“这辈子,能够遇到你,爱上你,是墨晟悠最大的幸运,此生,足矣,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