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错觉,但是苏渐确实有那么一刹那,察觉到柳寒鸦的凝视。
然而,当他扭过头去时,柳寒鸦却似乎仍然在闲逛。
不管是不是真的被注视了,但是苏渐明白一件事情。
南阳书院的弟子,果然不能完全信任。
他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心中低呼:是了,此人如果想要回到地面,也必然借助我们的力量。想来他自恃修为高深,所以以为能从容来去,只不过没有想到会有这个神国宫殿的问题。
一念至此,苏渐的心宽了许多,再不担心柳寒鸦会偷袭暗算,开始全心全意地观棋。
而柳寒鸦则在最初的一瞥之后,再无任何动作,径自走出这座大殿,行走之间甚为洒脱。
苏渐坐在第一个棋刻前,精神极为集中。
没有先后次序的标注,苏渐只能靠揣测来推断棋子的先后落子顺序。不过,这盘棋虽然精妙,但是推断出来,每一步都符合最基本的棋理,所以推测出来的顺序,大致上是八九不离十。
然而,如果换一种思路,这盘棋如果以另外一种下法来下,也合情合理。
苏渐蹙眉。
他将重伤燕无计的那一招,唤作“七星”。同样是一手七星,如果顺序变化了,那么引发元气攻击的目标坐标,就会产生变化,甚至威力、作用也会发生变化。
而如果是一整盘棋下出来,则其变化和结果,更是无穷无尽。
苏渐摇了摇头,心想,这棋刻之术艰深无比,第一盘棋就如此深奥难测,变化无穷,后面的九盘,也不知是否如此?
但是他天生喜欢攻坚,并且喜欢那种攻坚成功之后的成就感。所以苏渐没有任何厌烦和气馁,只是很专心地在脑海中构想。
渐渐的,他习惯性地进入冥想。
冥想中,他来到了自己的念宫。
他看着念宫,有些不太适应。天空蔚蓝,念宫在晨风中散发着泥土的清香,不知何故,并不显得很是破败。反而,仿佛初生的朝阳,令人感到无比的生命力。
苏渐愕然看着这座仍然破败却仿佛得了新生的宫殿,感受到春风般的欢喜。
他一步步走进大殿,发现,大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座椅。
那是一张王座,无比气派,却也无比的破落。
那王座前,摆着一张石桌。
那是一张石质的棋盘。
苏渐揉了揉眼睛,虽然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他并不需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他越走越快,那石桌棋盘也越来越清晰,上面的黑白,逐渐分明,而不是一团模糊。
这一盘棋,看似很熟悉。
苏渐想了想,忍不住眉头一展。这盘棋,正是石刻上的那盘棋。
苏渐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有些怯怯地生出一个念头。
棋子随着他的念头,多了一个。
仿佛突然出现,又仿佛早已经放在那里,仿佛与石台,融为一体。
苏渐满意地看着棋盘,然后,他一步步往那个王座走了上去。
“这才有点宫殿的样子。”
他一挥长袖,在王座上坐下,拧了拧腰,像是一个不习惯跪坐的孩子,透着些新奇和别扭。
这座椅,实在是太大。
他没有过多苛责座椅的宽大,重新把目光落在了石台上的围棋上。他心意动,便有棋子落下;他眼眸转,便有棋子被吃。黑白蔓延交错,互相交融,互相压制,仿佛能够互相理解,又仿佛永世为敌。
一念,便是一子落。
弹指间,便是千百念。
黑白子显而又灭,在瞬间出现,消失,如黑白的浪潮,此起彼伏;又仿佛宇宙里生灭不绝的星辰变化,无穷无尽——一瞬间,有千百步棋子落下,或者提起。
苏渐端坐王座,平静注视棋盘。
棋盘棋子生灭,黑白交替,因为速度极快,所以黑白混成了灰色,仿佛雷云,仿佛星空,仿佛浑沌未开。
混沌闪电般变化着,挟风雷之势,似有自然万界之音。
苏渐的眸子里,也渐渐变得晦暗,和混沌。
突然,棋盘停止了变化,仿佛一切都停住,仿佛时间也凝固。
黑白双方,泾渭分明。
苏渐撑着下颚,看着那些黑白色稳定下来,吐了口气。
苏渐看着那些棋子,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
雪长空看着苏渐进入冥想,神情有些复杂。
从立场而言,他自然是希望能够杀了苏渐,以绝后患。而如果单纯以修行人的角度和立场来看,他却对苏渐抱着某种期冀。他希望这个少年能明白什么,能够登上新的山峰,看到新的风景。
苏渐突然睁开了眼,望向那棋盘,眼中平静。
他走向第二盘棋。
突然,他发觉自己有些看不清棋面。
原来,已经到了黄昏。
………………
大殿外。
柳寒鸦坐在篝火前,不厌其烦地转动着木棍,看着木棍上渐渐金黄冒着香气的野鸡肉,仿佛在看一个美女,专注,微笑。
沈雪朔坐在柳寒鸦身后不远处,平静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手里握着一根树枝,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充满心事的少女,而不是那个可怕的沈雪朔。
雪长空则开始用一片尖锐的石片削一根木矛,看起来像一个正在备战的将军,平静而坚毅。他终究是雪族人,当然不可能从容与他们一起进食。
星空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突然,从殿内传来一个少年兴奋无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