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养出的孩子都是贱蹄子,那个贱人,临死还留了两个祸害给唐家,这真是造孽!”
唐青宁从乡下的老家赶来平州的唐家,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一句。
正是二月份的天,微冷的空气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满屋弥漫的香气却又让人陷入沉迷的境地。
唐青宁一身粗布碎花袄,脚下踏着一双破旧不堪的鞋子,任凭谁也不会想到,她会是平州唐家的小姐。
舟车劳顿下,两脸被冻的果红,还未消散尽,头上梳着两个小辫角,张口说话时,还微微颤抖着,但她的模样是十足的继了她娘的美。
唐青宁眼睛乌溜溜的,时不时偷偷找着空子抬眼去瞧方才说话的那人。
细瞧去,说话那人远远不及她娘亲的美貌。
眉眼高挑,眼尾拉长,朱唇微微半张着,高高盘上的发髻边插着金玉簪子。流苏被冷咧的风吹的摇摇晃晃,身姿丰腴,走路时,脚步声听的都有些不真切,应该比娘亲大不了多少,也就是二十八九的年纪。
她身穿桃粉色的缎子,外面衬着粉红缎圆领褙子,这种缎子的花色,质地,还是她没有投胎成唐青宁时穿过的。
她本是民国时期的大家闺秀,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待她睁开眼睛时,却在别人的肚子里,投胎却带着前世的记忆,唐青宁想,她是忘记了喝孟婆汤吧。
在她的学识里,也不曾听说过这个国家,昌国。活了十年,时局懂了不少。
现如今是德仁七年,正逢乱世,而平州可谓是山高皇帝远,热闹的很。
一路上,唐青宁也听林妈唠叨了不少,唐家的祖上在京城里也是个大官,断了不少大案,听说正房还挂着一块传下来的牌匾,好像是昭平皇帝的御笔。唐青宁入府之前特意的喵了一眼,上面方方正正写着四个大字,“清正廉明”,字边镶着金,上面的漆印一层盖一层,明显的很,因为这块牌匾,少说也挂了一百年了。
且在这之间,唐家再没有出过一个大官,一代一代,竟走了商道。
唐青宁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偷偷打量着周边。
林妈是看着唐青宁与胞弟长大的,在唐青宁看来,林妈远远比这些唐家人要亲的多,林妈是三十多岁的妇人,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身子微胖,但林妈笑起来的样子,是很喜气的。
这时,林妈轻轻推了把唐青宁,然腆着脸面悄声开了口:“小姐,这是唐家的大奶奶,以后便是你们的娘,快喊人呐。”
原来她就是大奶奶,赶走娘亲,害娘亲受苦,让娘亲守活寡至死的那个大奶奶。
唐青宁用陌生的眼光将她再次打量了遍,微微弯了下身子,不冷不热,稚嫩的开了口:“母亲。”之后她又使手上的力低声喊到:“小宝?”
小宝瞪着并不大的眼睛,畏畏缩缩的看了眼唐青宁,他白嫩的小手异常的冰凉,他又看了眼大奶奶,见唐青宁再一次点头,才依着葫芦画瓢,弱弱的喊了句母亲。
大奶奶是她素未谋面的父亲的嫡妻,若不是唐家的老祖宗发了话,恐怕她与小宝还待在穷乡僻壤里。
大奶奶嫌弃般的打量了一番唐青宁,然掩着鼻子摆摆手,娇里娇气的说:“这是什么味?红叶,赶紧将屋子清理清理,别让不该进的东西污了屋子。”
一旁候着的大丫鬟红叶一下子明了,拿起布子就在唐青宁身前摆来摆去,令唐青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干站在那里。
大奶奶悠哉的坐在梨木软椅上,端起茶杯,她浅抿了一口,闻着清新的茶香,算计好后,才使了个眼色,让红叶停手。
这才不紧不慢的说着:“红叶,好好去招待这两位贵客,顺便把刚为二小姐和小少爷做的衣裳给他们换上。”
“小少爷?”红叶呢喃了一句,眼睛向大奶奶探去,似乎是在求证,她方才没有听错。
“愣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大奶奶不耐烦的喊了句,朝着红叶摆摆手。
林妈听着大奶奶与红叶的一搭一句,并未多想,她缓缓舒了口气,放下一直提着的心。
差不多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红叶便将梳妆好的唐青宁和小宝又带了上来。
大奶奶上下打量了一番:“恩……这才像是唐家的人。”
红叶给唐青宁穿的是湖色素面妆花褙子,胸前的流纹与袖口处的流纹一致,有几分别样的美感。
唐青宁也不得不承认,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打扮还是很要紧的。
刚站了不久,又听外面传来一声:“人送回来了?”
声音虽然苍老,但在这苍老之间还夹杂着一份不可忽视的威严。
门前厚重的帘子被掀了起来,紧接而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臃肿的身姿不难看出她的奢华,脸上的褶皱也掩盖不了岁月的沧桑,依唐青宁的估算,应该是快过半百的人。她身穿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身下衬着暗色绵裙,白鬓两面,并没有什么发饰来修饰,只是一个普通的高髻,倒也显的端庄得体。
她由一个模样水灵的丫头搀扶着,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她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大奶奶先是迎了上去,满脸的笑容,一边摆手让扶着老祖宗的丫头让开,然由她自己亲自搀扶着老祖宗,嘴角间的笑容,有些僵硬,她道:“早到了,我已经让他们换了装束,婆婆,您瞧这位少爷,身板可不如他姐姐呢。”
老祖宗眯着眼,缓缓坐在铺了狐皮的梨木软椅上,颤着嗓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