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宛如一把细面粉撒在空中,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场大雪。
爱卿坐在一顶织锦软舆内,一手挑起帘子,往外看了看,这长着细碎杂草的路,他好久没来过了,却一点也不陌生,越往那边走,沿途的御林军也越多。
这是兵部大牢,因为地震,东面、西面的围墙、栅栏都倒塌了,压死不少看守,也逃出了几个死刑犯,由于牢房尚未修补完毕,所以守卫十分地森严。
爱卿下了软舆,步行进入大牢内,狭窄的通道里,不但阴暗潮湿、还充斥着霉味臭味,让人的脑袋发晕。
但爱卿并没有伸手捂鼻,依然面色镇定,步履稳健地地向里去,守卫看到皇上,纷纷下跪,欲高呼行礼,当都被爱卿挥手挡回,让他们暂且退下。
更多的是,犯人呼喊着冤枉,要求皇上赦免,爱卿也不理睬,只管去到地下的一层。
那是关押朝廷重犯的地方,所有的窗子都有铁栏封死,别说地震了,哪怕天崩地裂了,也未必能塌掉。
景霆瑞就曾蒙受冤屈,被关入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让爱卿担心不已。
而这有意栽赃陷害的人,便前宰相贾鹏了。
如今,他也“住”了进来,当然,是以证据确凿的罪名,依照大燕律法,贾鹏理当处斩的,但是,爱卿念及他是两朝元老,暂且留他一命。
这次会面是贾鹏跪求的,还说,皇上不来见他,他就绝食。
爱卿不知是该生气,还是其他,因为听狱卒禀报说,地震时,贾鹏昔日的几个同党逃了出来,还杀了两个狱吏,他们打算救走贾鹏,可是贾鹏竟坚持不走,因为他的拖延,使得赶来的御林军,再次抓到那些同党,关押了起来。
这算是一件功劳,但要以此将功补过,怕是万万不能的。
“把牢门打开。”爱卿吩咐随行的狱卒道。
贾鹏穿着一件暗沉沉的褐布衣,就跟道士似的盘着头发,衣着很干净,他不愿穿囚服,碍于他的“身份”,狱卒也只有随他去了。
在爱卿发话的时候,贾鹏从床里爬起,动作并不利索,是扶着床板才能跪倒在地。
“罪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找朕到底何事?”爱卿直入主题,不想再听他数落景霆瑞的不是。
“罪臣有话要说。”贾鹏又是一个叩首。
爱卿的眉头不由皱起,贾鹏的话已经听了很多,无非就是皇上被奸臣蒙蔽双眼,他才是忠臣之类。
但不等爱卿表态,贾鹏就自顾自地说起来,“罪臣有罪啊!皇上不该关着罪臣,而是斩首示众,方能领罪伏法。”
“啊?”爱卿不禁一愣,“你愿领罪?”
自从景霆云的案子判决以来,贾鹏一直说自己是无辜的,并不知人口拐卖的事,他是被景霆云给坑害的。
这还是第一次,贾鹏亲口承认自己有罪,并且竟然还说要领死罪?
爱卿不得不有些防范,怕又不知不觉地落入贾鹏的圈套里。
“正是!罪臣是罪孽深重啊。”贾鹏抬起头,他似乎苍老了很多,以往是灰白的头发,现在已经全白了。
“皇上!”贾鹏激动得两眼发红,“罪臣一直以来,刚愎自用,无视朝纲律法,为谋求私利而……草菅人命,实在是有愧于皇上,有愧于罪臣历代的祖宗,即便是下到地狱,也无颜见他们啊。”
“你为何突然这么想?”面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朽,爱卿动了侧隐之心。
“罪臣原本顽固无知,那日地震……”贾鹏停顿了一下,“天棚灰尘飞扬,碎石跌落,大有就地掩埋之势,罪臣顿时惶恐,想着早年寒窗苦读,博取功名之时,心里想得是,望自己能创下一番大业,或辅佐帝王,贤明治国,或造福苍生,百姓得以安乐!”
“然而,在罪臣陪伴太上皇时,太上皇英明神武,行事果断,罪臣如同闲职,心里已有不甘!”
“待罪臣辅佐您时,原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却受到景霆瑞的掣肘,心里真真是不平衡啊!空有宰相的头衔,却难握大权,既然无权无业,何不以名博利?罪臣已是走火入魔了!”
“罪臣不但罔顾皇上您勤政爱民之意,且还置天下百姓于不顾,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想当初罪臣抱着何等的雄心壮志、美好的愿景入朝,却要死在一间地牢之中,被乱石所埋,罪臣突然幡然悔悟,不是太上皇,也不是景霆瑞,更不是景霆云,害得罪臣如此这般,而是罪臣自己蒙蔽了双眼,利欲熏心,才变成了这副不忠不义不孝的鬼模样!”
贾鹏说着,老泪纵横,“罪臣不该忘记初心啊,忘记当初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
“相爷……”爱卿上前一步,也感动痛心不已,“朕虽然定了你的罪,却一直未有下诏书,也是想你有朝一日,可以想明白,你做的事,实在是天理法所不容。”
“咚咚!”
贾鹏连连磕头,“罪臣明白,不求饶恕,但求一死赎罪!”
“不,朕不杀你。”爱卿注视着贾鹏,定定地道,“朕不但不杀你,还会放了你。”
“什么?!”贾鹏吃惊地抬头。
“朕会给你一个苦差事。”爱卿说,“北部边塞之地灞滩,匪寇盗贼始终不绝,又是沙漠之地,百姓生活凄苦,朕要去你那里做官,做一个好官,维护那里的治安,帮助那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确实是一个苦差事,光有本事还不够,还得耐得住恶劣的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