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话音刚落,便有侍卫上前,半扶半拉,萧长歌猛的甩开对方,自己站起,转身退出,走到堂前,迎着一线夕阳淡金,突然淡淡道:“皇朝嫡系,将如西山落日之薄。”然后他晃了晃。晕了过去。
那句话所有人都听在耳中,但是所有人也都当听不见。
赫连暖琴微拢着袖子,看侍卫护卫萧长歌乘软轿去了别宫,心中凉凉的想,萧长歌虽然看起来伤重,其实也只是皮肉伤,刚才触及他脉搏,脉象好得很,哪里就这么虚弱了?这个时候,用这个方式退场抽身,真是绝妙啊。座上炎帝看着眼前的一幕,一直不说话,良久后才疲倦的摆摆手,示意太子和大臣们都退下,赫连暖琴也比较识趣,赶紧也要告退,炎帝却突然说道:“先生请留一下。”
赫连暖琴怔了怔,炎帝又看了看墨篱暄,墨篱暄用很平淡看看炎帝。
炎帝帝再看看墨篱暄。墨篱暄再看看炎帝。
这两个人一个是真糊涂,一个是假糊涂……
赫连暖琴出了一头汗,赶紧说道:“陛下……草民这位朋友心思单纯,而且……”
她露出难以启齿神色,吃吃道,“世间常理,他多半不太通……能否……”
话说得含糊,意思却明白——这孩子是个愚钝儿啊,走失了会有危险啊……
炎帝犹豫了一下,终于没说什么,又示意如意退下,如此撅起嘴,想说点什么,却没说什么,乖乖的离开。
赫连暖琴冷眼看着,心想这孩子虽然娇宠,其实甚有分寸,看刚才毫不犹豫一石杀人的狠劲,还是个敢作敢当的主儿,比她那个太子哥哥强多了。
如意公主白了赫连暖琴一眼,一路笑着走了,步伐轻快,薄底靴底还沾着刺客脑浆……
炎帝含笑看着女儿背影,目光一转过来,却化为沉肃,说道:“还不知道先生姓名呢?”
赫连暖琴淡然一笑,说道“草民姓连名壁。”
炎帝状做欣喜的说道:“好名字!”随即话峰一转,“连先生,朕想听听你对今日此事看法。”赫连暖琴眨眨眼——老爷子这是要考校她吗?这话题,似乎不适合和她这个新出炉的“国士”谈吧?
“陛下。”她微微一躬,“草民白衣之身,不敢妄论国事。”
“何来国事?”老皇帝眼睛一眯,“这是朕的家事。”
“天子无私事。”赫连暖琴微微笑道,答得简单。
“嗯?”上座皇帝的眼风,刀般飞过来。
赫连暖琴接着这个眼光,知道今日再不可能打马虎眼,无声叹口气——老家伙啊老家伙,明明你自己心中自有打算,何必一定要为难人呢。
“皇储国之重器,不可轻授,亦不可轻取。”沉吟了半晌,她答。
眼光收敛,看着脚尖,靴尖上血迹殷然,是萧长歌的血,赫连暖琴心中微喟……长歌,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家老爷子,最起码到现在都没真的打算废太子,我如果不知自量的胡乱谏言,死的会先是我。
无论如何,自己小命要紧。至于你……还有后手吧?
座上炎帝沉默看着赫连暖琴,难得这人年纪虽轻,却心思玲珑剔透,既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忌讳坦言,胆量气宇,比寻常历经宦海的人还强几分。
也许正是未经宦海,所以尚留存几分明白心性?
炎帝对于解汇英卷者得天下之说,并不十分迷信——国之气运,在于君明臣贤,在于上下一心,在于政令通畅,在于民心所向,仅凭一人之力左右一国气数,他认为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可以做到。然而眼前这小子,却也不妨一用……
“汇英卷空悬五百余年。”炎帝脸上晦暗神色已去,笑眯看着赫连暖琴,那神情很满意,“如今你当堂得解,不负汇英盛名,朕很高兴,朕在多年前便已颁布诏令,解汇英卷者,视为朝廷文供奉,赐屋百间,田千顷,领朝华殿学士职,御书房笔墨侍应,侍左右,备顾问……田就赐你京郊华山脚下那地,屋嘛,让负责吏部的左路给你安排,将来若有实绩,再lùn_gōng擢升,你意下如何?”说着便令几个重臣进来写诏旨,当先东阁大学士田英听着,眉梢跳了跳。
凤知微眉梢也跳了跳。满意……实在太满意……满意到不满意。这哪里是行赏赐职,这是把她放在火坑上烤了。
看起来领的职务是文职虚衔,学士算起来不过正六品,似乎并不过分,然而朝华是正殿,以往未设学士,御书房笔墨侍应更是离奇古怪的新职务,当朝皇帝诏令,一律由几位宰相之职的内阁大学士负责,如今这笔墨侍应,以及后面那句‘侍左右,备顾问’,几乎就是一部分宰相之职,天子近臣,参赞中枢,这是何等地位荣耀?御书房白衣宰相这个说法,看样子是逃不掉了。而赐田赐屋那几句,虽然她还不清楚状况,但看那几个重臣表情,八成也有问题。老头子把她高高捧起,是想某日她重重摔死吗?
“陛下……”一旁田英舔了舔嘴唇,斟词酌句的道,“先生年轻,未知朝务,不如先放翰林学士,也好留有日后进身余地……”
“正六品职而已,大学士认为国士当不得?”炎帝眼神斜睨过来,赫连暖琴突然觉得那个表情和萧长歌的很像。
“臣不敢!”田英立即请罪。
赫连暖琴也不迟疑:“臣领旨!”不必矫情,不必假惺惺的推,一来推也推不掉,皇帝砸下来的无论是馅饼还是陷阱,都得受着,你不受,他便要疑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