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走了。”阿俊站起来说。
“啊,就走了?”林杰仿佛还沉浸在回忆中。
“迟了妈会骂我的。”
林杰知道雪芳的脾气,如果让她知道阿俊到他这儿来了,阿俊的今晚肯定不好过。
“好吧,你走吧!路上小心点。”
林杰把阿俊送到路牌边,一辆公交刚好停了下来。
在临上车的时候,阿俊突然对林杰说:“爸,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过?”
这当然是林杰求之不得的,但在法律上,阿俊已经判给雪芳了,自己也无能为力,而且雪芳如果知道他想要回孩子,以她的性格,说不定会来拼命。林杰摇了摇头,叹道:“阿俊,好好听妈的话,今后出息了,爸爸也高兴。”
阿俊黯然说了句:“再见!”上了车。
望着远去的车影,林杰感到十分不安,这种不安比半个小时前等待阿俊的时候更来得强烈。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阿俊会给他这样的感觉?林杰突然感到全身发冷,打了个喷嚏,他感冒了。
阿俊的家在灵江市的西郊,刚好与东郊的开发区成相对的直线,公交车像一根流动的针般贯穿了整个城市。经过灵江大桥的时候,下起了小雨,车上人很少,阿俊把头无力地靠在湿漉漉的窗玻璃上,玻璃上反射出脸部扭曲的倒影。在倒影里,他的虾米眼变得出奇的大,仿佛是一个空洞。阿俊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似乎想要挖出倒影里的眼睛。
比划了一阵,他冷冷地笑了,突然在窗玻璃上划下一个大大的叉,他很讨厌这张脸,说不上理由,就是很讨厌这张脸。玻璃被阿俊这么一划,脸的倒影更加扭曲了,阿俊看到那张脸冲着他笑,那种笑是湿湿的,就像从潮湿腐烂的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某种菌类。
他十分恐惧,赶紧用整张手掌在玻璃上在窗玻璃上抹了抹,倒影回复了正常,他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低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满是水,车窗似乎并未漏雨,这水是从玻璃外渗进来的吗?阿俊很困惑。
他把手掌上的水擦在衣服上,无意中碰到装有两百元钱的口袋。他把钱从口袋里取出来,展开来专注地看,他的梦想就要实现了,他感到很满足,可不一会儿,人民币上伟人的嘴角渐渐显出嘲笑的影子。此时,一股强烈的孤独感不可抑制地涌上鼻端,他把人民币蒙在眼睛上,抽泣起来。
半个小时后,阿俊下了车,朝自己家走去,他的家原本是郊区农民最常见的那种两层立地住房,前年由于城市扩建,他们属于拆建户,城改办就按原平方补还给他家一套两室一厅的商品房。
他住在一楼。
阿俊不敢立刻回家,他在商品房的四周转了转,发现自家的窗口黑漆漆的,没亮着灯。
“妈不是睡了吧?!不会,她不会这么早睡的!”阿俊的心扑扑直跳,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侧耳贴在门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没有一丝响声。
“也许出去了!谢天谢地!”他胆子大了些,小心摸出钥匙,打开门。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不敢开灯,而是摸索着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在即将进房门的那一刹那,他敏锐地觉察到,身后,有一道可怕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感到大祸将要临头了。
他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回头,在他的右旁,有一个客厅灯的开关。他鼓起勇气,抖擞着伸手按下开关,客厅里猛然亮如白昼,刺得阿俊的眼有点痛。
回头,阿俊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他的母亲----雪芳,站在沙发边上,面无表情,正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
每当看到这种眼神,阿俊本能地就想逃走。他觉得她的眼神会像两枚尖利的铁钉一样,啪得一声钉入他的脑髓。但他还是没敢逃走,硬着头皮叫了声:“妈……”,嗓音有些发抖。
“过来,跪下。”雪芳冷冷地说。
阿俊很听话地走过去,跪在母亲面前。一想到母亲刚才在黑暗里像幽灵般盯着自己,阿俊感到不寒而栗。
“你老实给我说,晚上死到哪儿去了?”雪芳的语气非常严厉。
阿俊嚅嗫了一阵,低声说:“我……我在同学那儿吃饭。”
“哪个同学?”雪芳逼问道。
“陈……陈军……”阿俊不擅于编慌话,在母亲的强大压力下,更是结结巴巴。
“放屁!!”
啪啦一声,阿俊的左脸火辣辣地痛,眼前闪过一群金星。他抬头看到母亲举着的手因为愤怒而发抖。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雪芳喊道。
“我……我没骗你!”阿俊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搞不懂,自己哪儿说错了话。
“你还死不承认!刚才陈军打电话来找过你,你晚上根本没和他在一起。天杀的哪!想不到我辛辛苦苦养的儿子竟然也来骗我!”雪芳捶胸顿足地骂道。
这时阿俊可怕地发现,雪芳的手里多了一件东西,那是一根鸡毛掸子。
“妈,不要,不要打我啊!”阿俊坐在地上,恐惧地向后退去。
“你这个贼胚!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这个不听话的贼胚!”雪芳的鸡毛掸子没头没脸地打了下来。
阿俊一边用手护住自己的头部,一边在房间里奔逃躲避,身上不断传来被掸子打中的刺痛声。
追打中,两张红红的纸片从阿俊的口袋里飞了出来,那是两张百元人民币。
雪芳从地上捡起钱,脸上的神情更为可怖,她的整个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