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十分,徐立柱醉醺醺地回家了。路上跌了一跤,摩托车的挡泥板不见了,他满身是土,散发着一股呕吐后浓烈的酸腐气味。水木帮忙给父亲脱掉衣服,然后又一点一点擦干净身子,把他搀到床上的时候已经睡得死死的了。
一切都收拾好之后,赵秀兰拿起毛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想想再和儿子拉拉家常。
“妈,我去睡了啊,”还没等母亲开口,水木把手里的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打个哈气,站起身便要走。
“木木,啥时把小曼领家来,让妈看看?”赵秀兰叫住儿子。
水木回过头,发现母亲两只手拿着毛衣针,一动不动地举在半空中,关切地看着自己,眼角的鱼尾纹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显眼,一下子好像老去了十多岁,心里一酸。
“妈,寒假吧,我保证给你领回个又漂亮又懂事的好媳妇。”水木走到母亲身边,心疼地摸着她那日渐衰老的面庞。
赵秀兰见儿子说得一本正经,会心一笑,觉得儿子真是长大了,懂得了做母亲的心思。于是,又拉过他的手,欣慰地说道:“好儿子,妈等着,去吧,早点睡觉,我也困了,也要睡了”。
赵秀兰看着儿子屋里的灯熄灭,洗洗也回屋了,刚躺就听丈夫在耳边低声问道:“哎,小木睡啦?”把她吓了一跳。
赵秀兰奇怪地看着丈夫:“你什么时候醒的?”
“嗨,我压根儿就没睡着,怕儿子说我,装的,嘿嘿,胃里怪难受的,还想吐。”说着,赵立柱翻了个身正对着妻子。一股浓浓的酒气朝着赵秀兰迎面扑过来,她狠狠地搡了丈夫一把,低声命令道:“去!脸朝那边,臭死了。胃疼活该,谁让你又喝那么多酒”。
淡淡的月光从窗户漫进来,屋子里依稀可以分辨清头部的轮廓。赵秀兰沉默了片刻,突然碰了碰丈夫的后背,神秘地问道:“韩慧英回来了,你听说了吗?”赵立柱似乎有些惊讶,里面多少还带着些惊慌:“你听谁说的,都十多年了,她还回来干什么?”
赵秀兰冷笑一声,说道:“哼,我还要问你呢!”等了片刻,她见丈夫又不吱声了,便用缓和的口气说:“有人晚上亲眼看见的,她那间破房子里有灯光,而且,我还听说,她已经找过老太太了。”
徐立柱还是不应声,只是发出沉重的喘息,明显地心跳加快。赵秀兰装作没听见,继续对丈夫说:“你妈这阵子也神神叨叨的,又是烧香,又是吃素的,你说这都吃了一辈子的肉了,临了临了戒了荤了。顶屁用,到了还不是下地狱。哎,你说她是不是跟着他三奶奶入了教了?”
赵立柱不耐烦地动了动身子,说道:“你管她干什么,她碍你什么事了……小木知道水月的事了么?”妻子答应道:“嗯,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他了,他没事”。
夫妻俩的床上夜话断断续续,时高时低,错落有致,就连笼子里的蝈蝈也忍不住插进来,伴奏似的叫了几声。
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两个人似乎都睡着了,徐立柱突然又翻过身对着妻子耳语道:“你说,如果水木不是咱的儿子该怎么办?”这句话立刻把赵秀兰惹火了,高声说道:“放屁!我自己生自己养的,凭什么不是我儿子!”徐立柱赶忙捂住她的嘴,急道:“你小声点儿!让孩子听见怎么办,我是说如果,又不是真的。好了好了,不早了,睡吧。”说完,背对着妻子打起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