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去世之前,大手握着她的小手,说阿芷啊,爹爹走后,你不准再哭,因为哭也没人会宽慰你、呵护你,你要学会照顾自己。没人对你好,没关系,你要争气,要对自己好一些、更好一些。
她傻傻的抹着泪说,我可以等爹爹回来啊。
爹爹说,我要是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为这一句话,父亲出殡那日,她哭得撕心裂肺,张着手说爹爹别走,晚一些再走,阿芷听话,真的会听话,爹爹不走……
那一天,似是把一生的泪都掉尽了。
便是那样,得到的也只有失望、绝望。
死亡,从来不是可以挽留、挽回的。
因为想念爹爹,她病了好多天,是从那些日子,开始领略药有多苦,糖有多甜,梦中与爹爹团聚醒来后的失落难过有多重。
从那之后,哭得时候很少。
面对老太太嫌弃的眼神、言语的时候,不哭;被三个哥哥冷嘲热讽欺负的时候,不哭。开始按照爹爹的话为人处世,不哭,争气,对自己好。
那样的岁月里,总是觉得,爹娘在含着笑容看着自己,陪着自己。总是以为,爹爹的交待都做到做好的话,就能够一家团聚,再不济,也能在梦里相见。
总是在心里默念着:爹爹,阿芷很听话,这样听话,你还不回来么?
要多傻,才会那样。
可她曾经就是那么傻的一个孩子。让她回想起来就心头酸疼的一个小小的傻气的自己。
一年一年的,什么都明白了。知道自己奢求的再也不能如愿,为人处世的方式也已定型。
不怪努力被辜负,只怪自己努力的晚了一步。
最让人对这尘世心寒失去信心的,不过是那样的一种别离。
人不在了,你与这个人之间的一切便都结束了。爱恨悲喜,都不再有意义。
这教会了她除非能从心底认可的人,才会与之走近,才会更为珍惜。
走近不易,珍惜时用力。
但相反的是,她总是模糊时间,甚至连爹娘的生辰、忌日都记不清楚。
记得,也没用了。祭拜,也不会得到回应了。
**
晚间,老夫人当着二老爷、二夫人、袭脩、袭朋的面把罗老板的事情跟大老爷说了。
大老爷只是问:“老四怎么说?”
老夫人就道:“他同意。”
大老爷当即道:“那就好,我这边还用说么?自然是盼着一家人都过得好。”
在场的人都为之心头一喜。
袭脩是最轻松最高兴的那一个。终于不需再为二房缺银子的事挖空心思找财路了。
走出松鹤堂,二夫人与他说了一阵子的话,提了钱友梅的事,还打趣他:“你可真是的,竟不肯帮她,她只好求到了我头上。你与二房是一家人,我自然是要帮她一把的。”
他就笑,心里倒是有些意外。并不曾料到钱友梅会有这个脑子,以为她要躲在厢房里度过很久一段时日的。
因此事,他对钱友梅高看了一眼,回到房里问了问丫鬟,得知她正在抄写经文。愈发满意,就说让她过来一起用饭吧。
钱友梅却不给他面子,只说没空,忙着抄写经文呢。
袭脩也就随她去。
第二日,二老爷、二夫人将他唤到西院,要认真张罗袭朋的婚事,这就需要他帮忙张罗一些事,并且让他以长房的名头。
他明白二房的意思,恰逢大老爷今日下了大早朝就回到了府里,便去说了说袭朋的婚事方面,长房能帮多少。
大老爷很大方,直接给了他一张三千两的银票,说你拿去看着帮衬一些。
袭脩连忙称是。
大老爷看着这个儿子,眼神透着一些无奈,道:“总委屈你在家里无所事事,我也是于心不忍,原本是有心让你打理庶务,只是……我不需明说,你也该清楚我为何迟迟不能发话。”
清楚,再清楚不过,还不就是老四不答应么?
老四是什么人啊?再过些日子,这府里就是老四说了算,别人哪儿会被他放在眼里。袭脩谢过父亲提携的好意,又询问最近身体如何,即刻吩咐随行的小厮将手里少见的人参、灵芝送到大老爷的书房。
大老爷端茶时,满脸都是和蔼的笑。
袭脩离开之后,大老爷就命人将袭朗唤过来,旧话重提:“我左思右想,还是想让老三打理庶务……”
“不行。”袭朗冷了脸,“话说三遍其淡如水,我听两遍就烦了。”
大老爷也冷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死呢!你要跟我对着干不成?!怎么还是不改软硬不吃的性情?!”
“让老三打理庶务,你就把二房交给你的产业吐出来。不想吐出来,只能照我的意思行事。自己选。”
“你这个……”混账二字险些脱口而出,大老爷费了些力气才忍了下去,“嫡庶兄弟才更要避免日后反目走至庶出之人自毁门风的事。再者,老夫人都那个情形了,故去之前定要给太后上一封奏折的,到那时太后念着多年的情分,皇上顾及着太后伤心成疾,还不是老夫人说什么是什么的结果?!”
袭朗都懒得理会了,漫应一句:“你想那么远做什么?”
“废话!她怎么样说我就要怎么做!”
“先说眼前的。老三是你的儿子,却不是我的兄弟。”袭朗漠然转身,“随你怎么想,他这辈子,别想在我眼前捞到一丝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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