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关于我,我希望,就只是,我。”秦霜徐徐道,一呼一吸,漫身火焰随之舒展收缩,“但在某些人眼中,我恰是多余的那一个。”
白素贞自雾内发出笑声:“天地烘炉,生灵如铜,处身其间受万锤千击。不知者畏,知者更惧,避之唯恐不及,涉身其中又如之奈何?”
“当日独孤恋儿与我竭力争辩,执子落盘,多算者胜,先见者明,吾辈能力超凡拔俗,知道既多,受限愈深。多一个不在星象预示中的你,更多出无穷变数。不若顺从天意,应劫的自去应劫,也自会有应天命的救世去充当英雄。吾辈不若先隔岸观火,再求火中取栗,绝不可轻举妄动,引火烧身,更生大是非,起大风波,让苍生劫上加劫。”
白素贞慨然叹息:“命运交织,因果纠缠,逆天逆命,作茧者总会自缚,远如她与关云长,近如我与‘神’,见善终者未见其一。”
既已予之,必然取之。天命之下,她们反而不能像凡夫俗子般可以在了却心愿后得一个现世安稳。这其中取舍,各知个中滋味。
“谁据天意,谁定人心?”秦霜语气轻缓,言辞间已展开犀利反击,“无双独孤之所见,即你所见。见之所见,同则不同。”
“浊世滔滔,积重难返。是光和尘同,容忍人世就这样继续不平地发展下去,还是清洗毁灭,让一切从最原初的纯净重新开始?独孤怕劫数蔓延,你却嫌这劫还不够大。你不要挽救,而是推动,是要改天换地,让苍生的劫数真正成为你愿望实现的可能机遇!”
白素贞一声喝彩:“知我意者必是秦霜!”
只是知意,并不交心。
独孤恋儿元身丧失,留存下来的只是一缕为仇恨所蒙蔽的游魂,便是因为梦魔性质特殊,又以秘法加持,理智尚存,也见不到大局,更无有大志,但觉造化弄人,固执己见,不愿未来有些微改变。
白素贞所求却要风云激荡,天下变色,不困于前,不定于后。不怕变数,只怕不变。
既然意见不一,那便只有各行其是。
站在绝顶,襟怀自然开阔,不到必要,也未需要将意见不一者斩尽杀绝。白素贞只是稍改阵法,令独孤恋儿不得阻止秦霜的诞生。
这未尝不是一种保护,毕竟,妖干预人事,早犯了大忌。
但该来的躲不过,秦霜既生,便是应天,持剑而行,本就是血色淋漓,铺满一路,更何况独孤恋儿要阻她的路,挡她的道。
别无二语,惟杀而已。
随后,秦霜出人意表地拒绝入魔,也拒绝成为龙王,以凡人之躯对抗幽冥之力,让自身的因果运转崩溃。
这原本该是结束了,轮回生灭成灰,无人可以逆转。
但,天意不能尽算,人心更不在完全掌握之中……
白素贞是真心惋惜,生为女子,行走世间本就不易,惊才绝艳就更见稀少,她只愿这世间出色的女子越多越好,却只能眼见一个个陨落,甚至自相残杀。
只是惋惜,无有动摇。
隔着黑雾、火光的对视,谁也不曾偏转,虽为女子,不甘雌伏。
生死的挫折,情爱中的一败涂地,伤心的无可弥补,只要志意不改,便会重整旗鼓,与天地斗而不休,无所畏惧同时也坚定而不可撼动。
“通常的情形下,不可能实现‘魔渡众生’。死水一潭,蚊蚋滋生,久处其中,民众并不觉吸血之苦,反而习以为常。我若是循序渐进,顺劫行事,何时何日,方能推翻帝制,以万民为主,给世间一个公平民主?”
“唯有破坏原本的秩序,秩序既乱,民不聊生,帝制才容易崩溃,正好发动草民重整社会。”
“不仅要乱,而且要大乱,大乱之后见大治,不过这一次,不再会是原本的王朝循环!”
“我毕生所求,一生所望,已是逆皇逆国,自名为魔,更该逆天逆地,想人之不敢想,行我之所欲行。乱,何妨更乱?劫,总要大劫!”
一念起而天下动,一意行而未来变,这便是天地之下,绝世强者的风范,所涉及的千千万万所谓苍生,懵懵懂懂便被定下了命运,莫之所觉中存活死亡。
秦霜霍然微笑:“公平,民主……”
灰雾朣朦的心田,血色翻涌的魂意,曾经的方向明确,一死一生后化作怠惰缱绻的无所用心,怎样都好,这样又有什么不好?不是不继续向前,只是且先休息片刻。便是这休息成了生命的中止,也未有什么不可。
但可以被人决定如何出生,绝不可以被人决定接下来她会怎么走,怎么死!
若想不起来去哪里,那么面对敌人,是最简单的方向,战而胜之,是最直截的快意。
星眸璀璨,比火光更为明亮,不见悲悯,不见惶惑,只有纯粹如琉璃照映出正发生的与将要发生的。
只有摧毁之前的旧秩序,才会有创造新事物的空间和资源。公平民主,这样前所未有的理想,必要扫荡旧有的一切,完全打破既定的认知后方才能实现。这其中神州苍生会死去多少,半数,十九,还是全部?
为了想要的新世界出现,要流多少鲜血才会足够?又需要付出多少,才能维持下去,不是昙花一现?白素贞能否坚持到底,直到实现诺言,为毁灭旧世界所支付的牺牲陪葬也不悔当初?
白素贞陡然一顿,无来由为秦霜的这个眼神而心慌,仿佛洪荒里一个带着熟悉却又完全陌生的女子,在自行其是的路上,忽然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