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狂风狠狠地抽打着脸颊,同时卷起漫天黄沙,遮住了人们的视线。用手摸一摸脸颊,会发现原本水灵娇嫩的脸早已变得干涩不堪,面上起了一层皮,稍微揉搓一下似乎还能搓下一层白花花裹着黑乎乎的东西。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洗过澡了呢。
十岁出头的墨卿礼抹了一把汗,抬头望天。这样灰黄灰黄的天气,真的让人无端生出了厌烦来。
“发什么愣呢,赶紧干活儿!”一鞭子抽了下来,顿时在他的后背上抽出了一个血印子。
墨卿礼闷哼一声,却不肯求饶,只是握紧了推着小车的双手,绷着面孔重新去搬运木材了。这小城里有个员外要建新宅子,他就是被送过来赶工的,每日吃不饱穿不暖,稍有松懈迎接他的就是一顿鞭子。
他是五个月前被卖到这个靠近边境的小城里的,虽然身材矮小,但身子骨扎实,反倒比高瘦的人开起来更壮实些,更重要的是,他一个在这里无亲无故的人最是好拿捏,要寻求帮助都是不能的,只能安安分分听着上头的人的吩咐。
“起风了,大军又该来了。”一个老者望着远方感慨。
“齐叔,这话是怎么说的?”墨卿礼见监督的人走远了,才敢偷偷问道。
那个叫齐叔的看了他一眼:“也难怪,你是新来的。你看这天,沙尘暴就要来了,塞外不好待啊,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驻扎的大军都会退回到这个城里来,等黄沙过了才会重新回到前线。也多亏了这恼人的沙尘,这段时间不会有战事发生。”
风暴里行军,最是不安全的。
大军吗?墨卿礼若有所思。
“齐叔,大将军是谁?”墨卿礼又问。
“还能有谁?”齐叔哂笑,“自然是建业伯了。忠信侯蒋家代代出忠良,这建业伯比起老侯爷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建业伯?墨卿礼忽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母亲蒋氏的长兄吗?大将军啊,那恐怕是每个男人都向往的身份吧。他抚摸着自己粗糙干裂又发黑的手,恍然间觉得自己因为被压榨了几个月,身子似乎比以前更能抗了。狂风依旧吹打在他的脸上,但他似乎并不觉得生冷了,反而感觉到血液里有股冲劲在向头顶蹿。
建业伯大军退回这座小城的那天,工地上停了班,全城的百姓都出门迎接去了。大军死守着边关,有他们在,这座城里的人才能安安心心地生活,是以普通百姓对百战百胜的建业伯是当神灵一样供奉的。
墨卿礼缩在人群的角落里,脸上比起那日又黑了一圈。他看到骑着宝马入城的建业伯了,身姿挺拔而威武,双目炯炯而有神,看起来就像是画像上的战神。跟随在他身后的大军也显得肃穆整齐,对于热闹的百姓目不斜视,他们的目光永远只注视着前方,仿佛除了勇往直前再没有其他的心思。
墨卿礼为这样庄严又神圣的队伍震撼到了,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
“你怎么了?”与他一同被卖到边境来的一个童工见他样子有点不对劲,关切地问道。
“阿发,我决定了。”墨卿礼抬头,面上兴奋地有些扭曲。
“决定什么了?”
“我要参军。”
“将军,外面来了个孩子说要加入我们。”临时借住的府邸里,侍卫走进来汇报。
“孩子?多大?”建业伯忙着拟定军文,头也不抬地问道。
“估摸着刚过十岁,人是小了点,不过胳膊还算结实,好像也学过点基础。”
“十岁?”建业伯笑了,“我十岁的时候就跟着侯爷上战场了,十岁不小了。”
“是,将军的意思是?”
“问过他为何要参军了?”
“说是很崇拜将军,想要做跟将军一样闻名的大将军。”侍卫说。
建业伯哈哈大笑:“是个有意思的孩子。”崇拜他的人队伍里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么一个,不过找上门来不说保家卫国不说为了加官进爵,只因为崇拜他,倒也新鲜。
“那孩子叫什么?”
侍卫有些赧然,他大字不识一个,墨卿礼的名字太过拗口,他压根没记住,随口道:“好像叫什么莫理的。”
“莫理?有意思的名字,既然叫莫理,那我暂时就不去见他了。把他交给老吴吧,老吴带新手很有一套,等那孩子有足够的实力了,我自然会去见见他。”
侍卫缩着脖子下去了,他无法想象当将军发现那孩子真实名字并不叫莫理后会怎样发怒与他,也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差错,直到两年后,建业伯才在人群中注意到了这么一位拼命的小子。
“你叫墨卿礼?”他诧异。
“是的,将军。”
“你和墨长风是什么关系。”
沉默,然而答案已经足够。建业伯忽然想起了两年前曾经有个少年找上门来,侍卫说他叫莫理,被他调侃了一番这名字,却原来竟然是妹妹的庶子。
“你这次立功很大,自然会被记录在册,不过我是你母亲的大哥,可以额外给你一份小小的奖赏,你要什么?”建业伯问。
墨卿礼思考良久,最终沉声道:“将军,请让属下随您姓。”抛弃那个让他失望糟心的墨家身份,他只想做军营里一个小兵,不管今后能不能熬出头,都与墨府无关。
“请将军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