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点灯,摸黑走了进去。
然后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轻轻躺下,拉开那副薄被盖上,觉得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他挪了挪枕头,手指触到了枕畔干硬的什么东西,忽然就记起来了,那是风干的橘皮,是他上次出征北疆时带回的。
本来早已是昏昏欲睡了,这下子忽的就清醒了,他的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披着红色斗篷笑容干净甜美眼神清亮澄澈的少女。
她站在雪地里的梅树下,那么的美丽,让梅花都为之失色。她还活着,而且长大了,依然那么美丽、可爱、高贵,他是在想不出来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她。
他想到的是雪地里站在梅树下忧伤的她,誓死要保护他时倔强的她,知道自己身世后冷静的她,醒来后第一个去看望他的善良的她,从他指间抢走橘瓣时调皮的她,冲入刀光剑影中为救连天月时勇敢的她,喝药却要耍赖的任性的她……
那么多的点点滴滴,想着想着他只觉得心里益发宁静安详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激。如果说他的出生是一种不幸,那么能遇上她就是他不幸中的万幸。
他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小夜,今天我成亲,很热闹的,如果你也在,那一定很好玩呢!你一向爱玩,你若在一定会很开心的,我的新房子很漂亮,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就让人为你也布置一间。
他有些惋惜的想,如果我知道你还活着,那我一定不会先打你们北疆的主意。可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属下都已做好了准备,就算我肯下令撤退,连天月又岂会放过我?还有,你那时为什么不劝我呢?只要你说一句话,你说让我停手,我就一定会撤离的。可是小夜,为什么你什么也不说呢?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 *
“你放心,我会烦你的老情人安全离开西番。现在不会动她,因为时候未到。可是,她好像有话对你说呀!怎么办呢?你们还是见见吧!”隐沦在石室里缓缓踱着,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青衣人端坐于石床上,竟似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微闭着双目,脸色平静如水。
“看来,你不答应了?那就算了。”隐沦一副惋惜的样子,准备离开。
“等等!你说的是真的?”他终是忍不住问道。
“当然,因为她此刻就在你的书房里。”隐沦挑了挑眉道。
“……真的?”青衣人及其震惊,站起身道。
隐沦但笑不语,即使那是个阴谋,他也会已无法顾的答应。无论如何,他还是想见她,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吧!
片刻的时间,对他来说却似有十年之久。他的手抵在了门上,却迟疑着不敢推开。
此时他忽然就理解了‘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心境。
隐沦站在他身后很远的围墙下,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冷冷的望着他,似乎有些不耐烦。
他敛了敛神,轻轻推开了门。怔怔的望着那个女子端庄秀丽的身影,她静静的坐在高大古朴的书架下,神色清冷漠然。
他定定的望着她,而她却仿如不觉。
“心儿!”他轻轻唤了一声,胸口忽的堵窒般痛,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她的手不自觉的一颤,冰冷而决然的眼神有了刹那的动摇,但随即又恢复了理智。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岂会在这一刻冰释所有前嫌?
她站了起来,语气冰冷而客气,淡淡道:“久违了,龙帮主。一切都已经过去,岂可再用昔日称谓?”
他的脚步定住了,缓缓点头道:“江宫主,冒犯了。”满腔的激动和热情顷刻间全在她的一句话里冻结了。
“那件事,你看着办吧!我不妨告诉你,传言均属实。我是不会在乎她们的生死的,没有什么比玉蝶宫的千秋基业更重要。”她的声音冷漠而平静,像是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你怎可如此无情?她们是……是你的亲生女儿呀!”他忍不住惊呼道。
“那又怎么样?既然出生时我就可以抛弃,那么现在岂会在乎她们的死活?既然无父,又何须有母?”她的眸中冷光更盛。
这一刻他的心里忽的就明白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有如昼夜永隔。他感到止不住的悲伤,同时又是无比的愧悔与自责,曾经的她,是多么的天真单纯、善良可爱?若是没有遇到他,她又岂会变成如今冷心冷面的样子?
“好,既如此,我们之间也无话可说了。一切早在十八年前就结束了,什么也没有留下。那些传言,我是不会信的。我只有一个儿子,他就在外面。”他狠下心来,决然道。
但是他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只是想让她明白,他无力保护女儿。可是他不能说,只得任由她误会。
“你……”江海心双目一瞪,万分震怒,手腕一翻,施展轻功眨眼之间就到了他面前,只听得一声脆响,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
那一巴掌她因怒而施了真力,而他全身虚软,连走路都困难,又哪能避开那闪电般的一击呢?淬不及防之下被那股力道带的脚步一歪,朝着一边重重的摔了下去。
脸上火辣辣的灼痛,眼前直冒金星,脑袋里嗡嗡直响,竟连做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是一怔,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手,她竟然又打他了?很多年前,她的一巴掌打裂了他脸上的伤痕,很多年后,她的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可是,又有谁知道,她的心里,其实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