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如化不开的墨,双澄凭着腕间银钩在悬崖峭壁间轻灵腾跃,遥望后方,持着火把的官军仍在山间逡巡搜查。她小心翼翼地攀着岩石下到山峰底端,落地之时摸了摸肩后包裹,里面的盒子还完好无损。
龙女峰静静伫立于夜幕,山上本有秀丽瀑流,但在之前早已凝结成冰,悬在高崖间如同利箭万千。她束紧了包裹,借着夜色笼罩便掠向山峰后方,只消穿过那隐蔽的树林,便是三岔路口,其中一条正通往村镇。
她已经笃定了主意,按照先前与三位哥哥说好的那样,等到了村镇便换上寻常衣衫,与他们汇合之后立即离开,让那些官兵在山中翻个底朝天也觅不到踪迹。
一边想着,一边疾行,枯败树叶附着冰雪在脚底沙沙作响。
刺骨寒风卷过脸畔,这北方的冬天还真是让人难以承受。她呼出一口气,正待一鼓作气冲出树林,却骤然停下了脚步。
皎洁雪地尽头,有一辆黢黑的马车停在了她必经的途中。一阵风过,马颈上的铜铃发出清冷响声,惊落了枝头点点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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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选了这条路。”马车后方转出一人,手持火把晃了晃,随后,原本幽暗的林中络绎不绝地亮起了火红的光。
刺得双澄抬起手,略微挡了挡眼睛。
素青色的袖子微微下落,露出了她左腕上的嫣红丝线,浑圆的银色珠子在跃动的火光下浮射出转瞬即逝的亮痕。
她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身后亦已经有人围拢过来。
手持火把的人身材高大,面容肃然,呵斥道:“大胆盗贼,速将抢来的东西交出!”
双澄心知自己已陷入包围,可不知怎的,却并没有穷途末路之感。她盯着那身穿赭色官服的男子,硬声道:“有本事就来夺回去。让我乖乖交出?那是白日做梦!”
男子双眉一锁,叱道:“你可知自己抢的是什么?简直罪该万死!”
“元昌。”马车中忽然有人低声说道,“要活口。”
“是。”元昌应罢,迅疾出手。只见他身形一起,四周又有十数条黑影随之扑出,与此同时,双澄后方风声骤起,想必是包围之人亦挥刀斫下。她双足轻一点地,身子便如闪电般朝着斜侧掠出。前方正有两人劈掌擒来,双澄拧腰蹬踏,恰从这两人臂弯之间飞速穿过。
瞬息间她已纵身抓住上方树枝,借力一荡,便跃向那辆马车。忽闻背后疾风袭来,双澄一手擒枝一手回击,五指一扣,正抓住寒极的刀背。元昌等人已如旋风般回撤扑来,那偷袭的刀手更是如影随形。她在半空中无处可避,索性直撞向那辆寂静马车,意欲拿住车中人作为人质。
孰料她甫一接近马车,林中又扑出众多暗卫,想来是潜伏已久,只等着她自投罗网。双澄就势前冲,左腕间利刃乍现,倏忽间便劈向车门。
四周刀剑齐至,就在这一刹那,始终紧闭的车门竟忽地打开,幽暗的车厢中骤然亮起耀眼的白光。双澄一惊,尚未看清车中人的样貌便翻身滚落雪地,卫士们的刀剑恰恰自她肩背上方掠过,只差一分便能将她斩于车上。
那些卫士还待袭击,双澄展臂一扬,腕间银钩划过夜空,已然挂住崖间冰棱缝隙。她奋力腾跃而起,足踏马车顶棚,朝着那边飞掠。身在空中,尚回眸一望,眼见众人弯弓要射,便将肩后包裹投掷向幽深林间。
那些人见状,急忙飞身去抢包裹。双澄如灵兽般扑上冰棱,马车边的暗卫还待射出弓箭,却听车中人迅疾道:“住手!追踪即可!”
暗卫们略微一怔,当即收弓紧追而去。而投身入林间的元昌已率人赶来,手中捧着那包裹,神态焦急。一近车边,即跪倒在地:“殿下可曾受伤?适才臣见殿下忽然打开车门,真是吓得魂飞天外!”
“不曾,勿慌。”车中人顿了顿,道,“捧着那包裹作甚?里面只怕空无一物。”
元昌讶然,在火光下打开包裹,见里面恰是精巧木盒。他小心翼翼地将盒子启开,面上露出失望之色,懊恼道:“我原以为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丫头,没想到却也人小鬼大,竟拿个空盒子来做戏。”
“千辛万苦才得到的东西,自然不会轻易交出。”车中人哂了一下,“不过无碍,我已叫詹通他们去追踪。”
元昌不解道:“适才要是直接将她射杀,岂不是更为容易?依微臣来看,东西就算不在盒中,只怕也就藏在她身上。”
“还待查个清楚。陈溯说是莫名遭袭,但我不能只听信他一面之词。若是这飞贼与他里外勾结,再或是与邢州府内也有瓜葛,便不仅仅是偶然盗抢之事了。”他与元昌说话之时,侍卫们在四周搜查踪迹。不多时有人飞速回转,说是捡到了一物,送交殿下过目。
元昌接过后看了看,道:“似乎是那女飞贼佩戴之物。”
车帘掀起一角,里面的人伸出手,元昌便将那东西呈交上去。
隔着帘子,车中透出微微灯光,暂时陷入了寂静。元昌不知殿下为何久久不语,正想询问之际,车中人忽道:“我记得之前抓住的那两个人说还有一个女同伙,叫做双澄?”
“……是。”元昌想了想,道,“但他们也不知她的名字究竟怎么个写法,都是草莽无知之辈。殿下为何忽然问及这事?”
这一回,车中人却没再回答。帘子在风中微微晃动了一下,里面的灯光亮了又暗,似是被他轻轻吹熄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