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很冷,很累。就像七岁的那个深秋,我被雪姨弃在猎园中,又冷又饿又害怕的感觉。
我想,我再次失去了一个家。
和衣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又睡了一觉。起来时已经错过了午饭。加上昨日的午饭也是随便对付的。已经有两顿午饭,没有和王爷王妃同桌了。心中忽然就产生了一丝怯然,明日的午饭,我能再与他们同桌而食吗?
晚上的时候,珠儿端来了一碗米饭和两盘小菜,我听到珍儿在门口扯住了珠儿,“你这是干吗?难道没看出她是在跟王爷王妃赌气吗?午饭都不去吃,看来是很介意嫣然郡主的回来呢!哼!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赌气。不吃拉倒,难道每天都让奴婢们受着厨子的白眼气去端饭吗?”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是害怕我听到故意压低了声音,却又让我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
我躺在床上,没有起来。
脑袋痛得仿佛要裂开。额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痛得格外分明。珠儿听完了珍儿的训斥,还是把饭端了进来。在床边低低地唤道:“郡主,吃饭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唔了声,想要坐起来,却刚刚撑起来就又不能自控地倒在了床上。
珠儿见状,忙掀开帐子查看,“呀!郡主,您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病了?”
说着以手触我额头,又低低地惊呼了声,接着说:“郡主,您的头好烫,您肯定是染了风寒了,奴婢马上去告诉王妃!”她说着就跑了出去,我在后面唤她,她也没听到。这时候王妃还会来看我吗?
想想又罢了,也好,也好,看她来不来吧。
我躺回床上,半醒半睡地等待着。好一会儿,又听到门外的说话声。仍然是珍儿,原来她一直守在门口。
“奴婢参见小王爷!”
“她呢?”
“在睡觉。”
“呵,她还能睡得着?”
皇甫鹿鸣的语气里充满讥诮,却也并不进来。过了会儿,安静了。我又迷迷糊糊地睡着。
我一定是在做梦。我又变成了七岁时的模样。看到朱红色的大门即将缓缓关闭,我提醒自己,不走,不走,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当我抬头看着雪姨的时候,却发觉她的面容模糊,我蓦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坏人,坏人,你是坏人!……”
无论如何,我都记得是她把我送到了猎园。不是她还能是谁呢?我立刻往还没有完全关闭的大门跑去,一边跑一边唤着娘,“娘!娘!别关门,雪儿不要离开,不要离开……”
我哭着醒来。
睁眼看到王妃在我的身边正瞧着我,目中的神色却有几分复杂。我心里一喜,“母妃,您来了!我——”
她没有等我把话说完已经站了起来,向珠儿叮嘱道:“好好照顾着。”
这是我的印象中,王妃最后一次来到东院看我。我犹记得自己当时伸出的手臂,徒然地想抓住什么,到最后却只能绝望地落下。
后来我才知道,我患了伤寒,加上额头伤口感染,昏迷了一天一夜。
等我的病完全好的时候,已经是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而那时候,我的房间也终于设了暖炉。我的食物不再从大厨房里准备,就在东院里僻了间房子当做厨房,每月仍然从管家那里领取相当的月钱。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由两个丫头代为打理。珠儿做饭的手艺尚算不错,所以我们的日子还过得去。
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去前院正厅里见恒王和王妃了。
那日雪后新晴,抑郁了很长时间的心情忽然好了些,见到天空中一群麻雀子飞过,这才忆起我养在月华园的鸽子。算算时间,搬出月华园快有半个月了。我一直病得迷迷糊糊,又潜意识里强迫自己接受这些其实并不算很突然的变故,竟然将它们给忘了。
忙回房间里穿了短貂逑,就往前院走去。
珍儿在后面唤了声,“郡主,您这是往哪里去?前院可去不得!”
我停住脚步,回头,目光灼灼地打量着珍儿。自从到了东院,她给我留下的印象可是太深刻了。只是我还没有好好地看过她呢。她被我盯得有些尴尬,却也并不惧怕,微扬了下巴也回视着我。她的眼睛很大,只是眼白过多,给人以刻薄的感觉。
我忽然冲她一笑,“珍儿,你是不是特别不想呆在东院,还想回到小王爷的身边?”
她怔了怔,却很诚实地点点头,“是。”
我说:“你若不拦着我,你就还有机会回到小王爷那儿去。”
她显然不堪相信,冷然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到底,此时此刻我仍然是主,而她是仆,她以为真的拦得住我吗?我只是确定一下她的心意而已。
果然,我再转向行往东院外的时候,她也只能徒然地唤着我,却不敢上前拉扯。从东院到达正院,要经过一片空旷地。而这片空旷地正是皇甫鹿鸣练武的地方。此时,场中的积雪尚未清扫,只见剑锋如芒,寒光闪闪。皇甫鹿鸣的身手矫健,行动间带起丝丝雪沫,飞舞飘扬,更显得场中人飘逸出尘,气质如雪。
他很快就发现了我,利落将剑一收,面无表情地走到我的面前,在我额头的伤处打量了下才道:“看起来你恢复的不错,没有留下疤痕。”
我冷冷地说:“如若留下疤痕呢?你会不会有一点歉疚?”
他愣了下,接着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