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个时辰终是快要到的时候,她才再次开口,“本来我以为,他定然会在政变之前来找我,要我替他解毒,因为只有我替他解了毒,他才有胜算。而他所做的恰恰相反,他撑着病体,在城楼退兵后,才来找我。而当传来公主带兵围住凉洲王兵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还有后着。”
我渐渐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果然,她说:“当日,就算我让父兄配合凉洲王返,也不可能成功。但他在做这个决定之前,一定明白,若他胜了,也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我即败于他手,又怎么可能给他炼制解药?但他却仍然那样做了,因为他即使失去生命,也不愿受到威胁。但他在事后,对我,却是尊重,即使我败了,他仍然以礼相待,并不抹煞我恭家的功劳与地位。他虽不屑于我这个貌丑的女子,但我两次败于他手,内心折服。”
哦,原来如此。
我虽早知道,恭才人不是个普通的女子,却没想到,两次政变中,她居然都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再看她时,她已经不是那个不敢以面目示人,瘦弱干枯的女子,而是个,聪明睿智,有毅力有决断的巾帼英雄,虽然她可能,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但这改天换地,朝唐更替的战场,又比那沙场撕杀还要凶险几分。
因为,这是国运。这是身在局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牵扯着的国运。每个涉入其中的人,每个微小的决定,都有可能改变这个国家未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命运。
说到这里,却轻轻地谓叹道:“虽我与他隔幔相对,但我们相谈甚欢,而这只是表面的。我们的谈话,始终停留在最肤浅的位置,因为我们不敢深入。我们怕,彼此的聪明,看透了彼此的孤独和寂寞。”
我说:“但,你们是同样的人,所以你们根本不用看透,就已经彼此了解了。”
恭才人说:“不错,这让我很心痛。为这个看似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却不断地被命运摆布的男人心痛。赤雪,宫中尔虞我诈,特别是此时此刻的荆北。因为前朝积弱,造就臣强君弱,虽然宗伯孤注在一年前的夺权中险胜,此时却仍然是国内三分天下的局面,宫内的女人,又有几个是清清白白、赤条条来当他的女人的?或许你,或许我,或许其她的所有人,都背负着自己的使命。而我们所有人的目的,都是打败新皇宗伯孤注,或者是打败他的政权,或者是打败他的心。因为,他败了政权,国即败,他败了心,政即败——外忧内患,他以一敌百,试问,这样的他,又怎不令人心痛?”
……她的这翻话说出来,使我心惊肉跳。
仔细想想,确是如此。假如不是宗伯孤注还算聪明果断,半个多月前的那场政变,恐怕荆北早已经变了天,当皇帝的又会是谁呢?凉洲王?恭辛子?还是逃走的前朝太子李重袖?
总之,如果他败了,他便只有死路一条。放走前朝太子的错误,不会再犯第二次。
恭才人说到这里,问我,“你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我是明白了。可是我却不知道恭才人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她根本没有必要跟我说这些。恭才人仿佛明白我的疑惑,抬手似乎是想抚上我的脸,最终那只手却只停留在半空。
眼睛忽然湿润,她说:“我要你爱他。好好地爱他。不带任何目的地爱他。”
我怔了怔,“娘娘,你——”
她忽是紧握了我的手,“你一定要答应我!我知道你能做到。自第一次听到你为清贵人而闯椒香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有受到这宫中大染缸的污染,你有赤子之心。第一次在彝斓宫见你,便看出你很坚强,求生的yù_wàng是那样的强烈。那日,哆公公说是公主带救兵前来,我便明白,公主的病恐怕也是你——”
她忽然咳了起来,并且捂住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