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了数百年的巨树轰然倒塌,无清山一带的大小村庄全都沸腾了。得知让他们不得安宁的树妖已死,争相燃鞭放炮,像过年一样喜庆。
所有人都认为,是莫辰和阿九除掉树妖,救回了风清白,认定他们两个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神仙。乔婶家的门槛几乎被前来送东西的村民踏烂了,淳朴的凡人用自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土产表达谢意。
但是莫辰却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之所以会对树妖下手,只是为了取走万年雪莲瓣,至于这些村民的死活,他根本不曾放在眼里。
直至夜深,村子里依然火树银花,张灯结彩。
莫辰无心打坐,索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却神思不宁。
他忽然听到窗外一阵轻浅的马蹄声。
莫辰起身推开窗,看到乔婶家后院对着的那户农院里,一匹骏马对月而嘶,上面正坐着一个男子,黑战甲,红斗篷,手持□□,策马而立。他勒紧了马缰,似乎随时都会纵马飞跃,离开这片困住他的浅滩。
然而他却没有松了缰绳,依然静默着,注视天边。
那里曾屹立着一棵巨树,华盖如茵,直入九霄。只是此刻已经成为一片空荡荡的洼地。
“将军是要离开了么?”
风清白听到声音,调转马头,转过身来看莫辰,星子般的眼眸晶亮冷厉,与莫辰第一次见他时竹榻醉卧的样子判若两人。
“上仙。”这个称号是村里人给莫辰尊奉的,风清白也便这样称呼。
莫辰却笑,“将军也知道我不是什么上仙,一只狐妖而已,不过比那树妖道行高深了些。”
“阁下救了在下的命,在风某心中,与神仙无异。”
莫辰抬眸看了风清白一眼,最后将目光移到那棵巨树原来所在的方向,“就算我不救将军,那树妖也不会真的伤你的性命。”
绪翻涌,说不清是愤怒,憎恨,亦或是些更复杂的情感,然而终究又归附于平静,冷声道:“树妖作恶,死有余辜。”
莫辰点点头,“他毕竟伤了那么多人性命。”
但是有一句话他却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树妖为了修行伤人,那么他自己呢?不也是为了雪莲瓣杀了树妖?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我走了。”风清白道。
“保重。”
原本就是萍水相逢,莫辰与风清白倒也没有什么话再说,只是莫辰忆及当时树妖死后,出窍的元神围绕着风清白依依不舍的样子,忽然鬼使神差地问:“将军,以后可还会记得那树妖?”
风清白愣了愣。
以后可还会记得?不管是憎恨还是愤怒,也总归是存留在心里。
“不,我会忘了这里的一切。”风清白坚定地摇头,“只当是一场浮梦,游走一趟。”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好像是风清白的自言自语。终于,他策马扬鞭,驾着飞驰的骏马绝尘而去,一席红斗篷很快隐没在夜色之中,彻底与无清山断绝了联系,仿佛真如他所说,离开了这里,便遗忘了这里的一切,一了百了,再无牵挂。
莫辰一直目送风清白远去,折返回屋时,恰好看到乔婶在院子里给他的儿子烧纸钱,一边烧一边默默抹着眼泪。心蕊在旁边小声啜泣,隐隐约约之间,莫辰听到母女两人的声音,大意是觉得乔家儿子冤屈,若是能再撑上半年,也就盼来了好日子。
正看得出神,忽然觉得面前挡住一片阴影,莫辰脸色微沉,头也不抬,径直往屋子里走。
“主人。”阿九上前,想要抓莫辰的手,却被莫辰一下甩开。
“不敢,你身上的引生蛊早就去除了,我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从今以后,你大可自行离去,天涯海角,我二人从此再无关系。”
莫辰决然地留下这一番话,便甩了袖子进房间,回手将门关死,并加上了保护的阵法。
一个人倒在床上,莫辰忽然觉得特别难过,又特别疲惫。他将储物袋打开,取出已经到手的六片雪莲瓣,一片片地摆在床榻上,将它们拼成半朵莲花的模样,眼睛直勾勾盯着看,看着看着便流下眼泪,然后变成了狐狸的样子,胡乱地用爪子将六片莲花瓣揽入怀里,紧紧地抱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付树妖身心俱疲,莫辰竟然很快睡着了,睡着以后,他再次做了那个梦。
梦里,头顶和脚下皆是一片蓝天,莫辰仿佛站在水镜之上,脚下轻轻一踏,遍引发阵阵涟漪,连带着水中所倒映出的蓝天白云也波动晃荡起来。
“阿远!”莫辰大喜过望,一看到这个地方,立刻叫道,然后四处张望,想要找那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阿远!阿远!”可是莫辰却没有看到预料中的那个穿着白衣的人影,他心急如焚,踩着水四处奔跑,不停呼喊着宁远的名字。
然而,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这清净的世界里好像只有莫辰一个人,除了他的影子,和他的回声,再没有其他人。
阿远,阿远,阿远……
脑子里疯狂地呼喊着这个名字,莫辰从未像现在这般思念过宁远,他的心里像被人掏空了一个洞,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怎么哭了?”
正在莫辰濒临崩溃时,一道清冷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莫辰猛地转过身,看到站在面前的人,莫辰忽然再也忍不住,扑过去一头扎进男人的怀里,嚎啕大哭。
“谁惹你伤心了?”穿着白衣的男子轻抚着莫辰的头,像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