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又道,“我能维持神识化形大法的时间不多了……我们都不宜公然露面,更不能被旁人看出来,但是会一直在你身边。”
纪灵儿的声音像是一双轻柔的手,以无尽细心,抚平杨泽此时心内狂猛焦躁的情绪。
陡然之间,天地远去。时空凝固的感觉,消失无形。风继续吹拂,大旗仍旧招展。身旁的凌岳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在明月下走远的三名身体裹在长袍下的人。仿佛察知到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知道,望向身旁眼神激烈波动,深深注视三人背影的杨泽,问,“他们是谁?”
“三个朋友……”,神识化形大法消去的时刻,仿佛从一场梦回到现实之中,杨泽如同从云端跌落冰冷深渊,陷入到一种巨大的失落之中,但随即看到远方的三个身影,才明白刚才的一切,不是一场可以随时被打破碎裂的梦境。一切都是真实的,包括轩辕晴朗,轩辕鳕天,还有离开了高川仰止的西陀圣殿,度过了远东海域,穿过了风暴之海来到地海世界的纪灵儿!而她最后的那句“直在你身边……”,这也是真实的。
纪灵儿来了,轩辕晴朗来了,轩辕鳕天来了。来自西陀殿和昆仑的三位最杰出最著名的年轻强者,若是此时公布出身份,那就已经足够地海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这让杨泽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不是一个人在流亡在战牛的滋味,竟然是如此之好。
仅仅是那样的一句话,“一直在你身边。”
夜晚的脉山如以往一样灯火之光比星辰还要寥明。青墟大会进入四强席的前夕,正式宣布了进入真正的高峰,人们可以整夜整夜侧夜难眠的喝酒畅聊,在一场场激动人心的演武之战中,等待最后那震撼七大境结果的最终诞生。他们商量着未来地海局势的演变,等待着见证未来覆雨翻云强者的诞生,见证着这时光之下历史的诞生和演变,见证这辉煌一刻的绽放。
但是对此刻万众瞩目下的四强席之一杨泽来说,前景的一切,似乎都不是那么的重要了。他在自己营帐中坐立难安,告诉自己“这不是假的”。他在云庭境送来丰威可口的筵食之时告诉自己“这不是假的”。甚至在云庭的长老们成批次前来慰问送达滋养灵药以应行明日之战的时候,他还在喃喃自语。弄得诸多世族长老一头雾水,一度虚惊杨泽是不是在关键时刻伤了脑子。。
甚至在晴夜周边万籁皆寂之下,那个统笼全身裙袍裹挟下窈窕的倩影进入营帐的时候,杨泽还在告诫自己“这不是幻觉”。
月光透过营帐的帘口斜射而入,因为脉山月明如盘,是以肉眼可见营帐内那一道道淡白的光柱,轻盈的飞絮在之中萦舞,寂静得仿佛没有声音。
掀下头罩,纪灵儿一头黑发和深邃幽美的面容,犹如雪后初晴,乍现眼前。
轰然一声,响彻杨泽脑海。神识化形大法终究有些飘渺,她柔和的声音也终归如同梦幻。但此时见到那原本是天隔于西陀圣殿,高居大陆诸国无数势力之上的纪灵儿,是真切的穿过了风暴之海,此时来到他杨泽流亡的远东,杨泽突然能感觉到这段时间如鬣狗般逃亡猎食生存的生涯,都流光远去,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初见漫天桃花的样子。只是他们随后都已经席卷入了这庞然的命运之中,原本没想过会交汇,但却如此这般交汇。
见到杨泽炽热的目光,纪灵儿微笑,容颜却在月光下泛了点晕红,“以前临别的时候,我告诉过你要好好活着,你不用实践你的承诺,不用再来找我广
在那场大晔国的相遇中,最紧要的并不是杨泽当时意气风发的那个承诺,她并不奢望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杨泽。更不奢望杨泽能够去达西陀圣殿。见多了生命在各种权势之下如芦苇调折的微末,她只是希望杨泽能好好地活下去。纪灵儿从小就被训练为需要清明道心来观悟这个世界,不能参悲喜,不能有牵碍。西陀圣殿之内以前有很多和她一样开朗一样阳光明媚的白衣师兄师姐,他们每年都会去往不同的地方历练,然后在年底聚集,互相聊谈风闻,再第二天的伊始再分开,又在冰雪来临的季节里重聚。所以往往冰雪降临覆盖大地的时候,都是纪灵儿心中最温暖最充满明媚的日子。然而伴随着年龄增长,她开始发现今年见面的那些朋友们,在第二年的冬雪之中,很多都等不到回来了。她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他们聚在一起的聊天也越来越沉默。他们彼此依赖,依依不舍,然后再来年冬雪降临的季节,他们又只有更少的人从远方归来重聚。
后来听人说那些消失的人都去了天上,年幼的纪灵儿当时并不知道自己那些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去的天上是哪里,最后才知道那就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意思。于是她时常孤寂的站在风雪之中,冰凌冬雪将她的身影每一年都渲染得越加秀美孤零。
直到那次师尊受伤,她忍不住落下泪来,结果被一向慈爱于他的师尊丢在冰天雪地的殿门之外,她揪着心拍打殿门嚎啕大哭,在冰冷的雪地外瑟瑟呆了三天三夜,一直到她眼角的泪花都变成了冰渣。
最后殿门打开,她再也没能见到师尊最后一面。
从那个时候,纪灵儿就斩断对她所等候人的期待,从那个时候起,纪灵儿开始不关心开年会有多少人去往天涯海角,冬雪来临的季节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