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惴惴不安地跟着贾琏到了侧边的一个小抱厦里,这本是素日二奶奶小坐和看账本的地方,清清静静地,倒是也适合说话,不过,二爷这么郑重其事地,只能叫安儿惶恐和畏惧而已。
安儿暗暗地在眼帘下四下里一溜,心里给自己壮胆,二爷能说什么!无非就是他听到刚才自己对平儿说的那句话,貌似有点幸灾乐祸二奶奶的病还盼着她早死的意思,究竟也没明说,做不得准的。大不了她到时候讨个饶儿,跪下求个情。或者……唉,这屋子怎么这么小,小得连张床都摆不下!叫她想撒个大一些的娇都没施展的余地。
贾琏自己坐了,端着丫鬟奉上的清茶饮了一口,心里衡量了一下,拿定了主意。
虽然答应了凤儿要将安儿遣去,但是,到底是睡过的女人,不好太做得绝情,贾琏本还打算和安儿本人好生商量一下,给她找个相对好些的人发嫁出去,也算是好聚好散,并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地,而且,万一安儿实在不肯,就留着她在后院也无妨,总之他不再碰她便也对得起凤儿了。无非就是每月多花二两银子的月钱,还不需要自己掏腰包,反正有公中的分例。
但是,刚才听了安儿漏出的一句话,就叫贾琏起了非撵之而后快的杀心了,小妾就该本本分分,安安静静,爷愿意给你点体面宠爱是你的福气,不愿意给你你要黑了心肠想东想西就留不得你!
安儿还以为二爷不过是嫌她说话没分寸,冲撞了二奶奶,二爷无非就是斥责几句,她都想好了如何应对和叫二爷消气了。可是,当“给你二百两银子,送你回你老子娘那边去另行嫁人”的话语从二爷那两片形状优美的薄唇中吐出的时候,安儿惊得一歪身,坐在了地上,随即往前爬了两步,抱住贾琏的小腿,大哭起来:“二爷,您不能对安儿这般狠心,一点不顾忌往日的情分!安儿是说错话了,却实实在在是无心的,不是故意咒二奶奶的!二奶奶是安儿从小伺候的姑娘,安儿只有希望姑娘长命百岁地,岂能青口白牙咒她呢!请二爷宽恕。”
安儿不狡辩还好,这一狡辩,只能叫贾琏越发嫌恶,心想,是了,她是凤儿的陪嫁丫鬟过来的,本该掏心置腹地护着主子,这般行径,完全是背主了。
贾琏皱着眉,扯出被安儿抱住的腿脚,起身说:“太没个规矩了,亏你还是伺候了主子快要十年的老人儿!爷这里开恩放你出去,还给你银子,你还这般不知好歹。哼,一个丫鬟爬上来的,正经连个妾都不算,别说给你银子叫你走路,这也是爷素日宽厚,搁在别家,不喜欢的丫鬟,随便拿去发卖到窑子里去,或是打杀了也是无碍的,你可自己掂量一下吧。”
因为安儿是王府的家生子,为着体面,贾琏打算叫她歇一晚上,明天一早找个妥当会说话的心腹奴才给直接送回王府去,交予岳母令其老子娘领走,也就十分妥当了。想来一个丫鬟而已,给二百两银子还许她家另外许配人家,简直就是天上掉金元宝的好事。
一时安儿浑浑噩噩回了自己的房间,流着泪收拾自己的包裹细软,一会儿她停下颤抖个不停的手,目光中恨意乍现:凭什么!二百两银子就想打发她走人?再说了,那二百两银子也落不到她手里,家里还有狠心的爹娘和狼一般的兄弟,到时候一准儿瓜分完了,将她往边上一扔,死活不管!
怎么办呢?安儿流着泪想了许多,求二奶奶?门都没有,没准儿就是她挑唆着二爷如此的!二爷最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跟她好得巴心巴肝地!求二爷?人都见不着他了!再说,今儿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他都一点没心软,想要求他也是不中用的。还有谁呢?
安儿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人的脸,同时伴随着一不做二不休的歹念:可以去求二太太,请她给我做主啊。话说二太太也是王府的姑太太嫁过来的,我娘以前还给二太太做过丫鬟呢,总有点老的情面在,再说,二太太之前也暗示过我,叫我留意着二奶奶的举动,有什么瞧着是把柄的事儿都可以给她说,还说有赏赐,当时我是不敢,现在,既然要求着二太太做主,不敢也得敢了,不然白眉赤眼地,谁会平白帮忙啊?
当下安儿主意定了,不顾夜深去找二太太,好容易才见着了,跪在地上哭求不止,二太太手里拈着一串佛珠,不为所动地听着安儿的苦苦哀求,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安儿,你是我们王府出来的丫鬟,能帮忙我当然是愿意帮忙的,只是,这侄儿和侄儿媳妇的屋里事,叫我一个做婶子的如何好开口?”
安儿心一横,往二太太的跟前爬了两步,说:“太太,有一件事,安儿一直想给您说来着,就是……”
二太太脸上这才露出微微的笑意,说:“要说什么,趁着这会儿没人,快说吧。说了,我才好给你做主啊。”
安儿说:“二奶奶一直在外面放利子钱!而且,她放的钱都是咱们府里的公中的钱!就是这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的月钱!她每个月初二三就从外面的大账房一股脑儿都关了来,拖延一个月收了外面的利钱才收回来,发下去的!所以,每次发月钱都要拖上个二三十天!害得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抱怨,特别是下面的人,一个月拢共才几百个钱,叫二奶奶把持着,都要喝西北风了,二奶奶倒好,拿去放利子钱,一个月总有几百两银子落袋里!”
二太太早就知道这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