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继续说道:“丽娘从未谈及她的来历和家世,我也不问。我们在京城安生立命,日子过得平淡温馨。后来我入仕为官,进了翰林院,丽娘为我生下了一个孩子。这孩子早夭是她心头永远的伤痛。”
我曾听苏府的老阿嬷说苏大人和苏夫人的孩子长得乖巧伶俐,是个水灵灵的女娃,可惜天不佑人,孩子未足月就染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死了。要是那个女娃还活着,差不多是和我一样年纪。当初苏夫人见到我,泪流满面,直唤我是她的女儿,许是爱女心切的缘故。
“或许是看到你之后觉得有缘,我和丽娘便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你灵动跳脱,心性单纯,又聪慧机敏,我虽不知你爹娘是何人,但能有你这样乖巧伶俐的孩子,是他们的福气。”
苏大人很少当着我的面夸我,他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他在交代遗言似的。我连忙说:“其实曦儿一直将苏府当做自己的家,你和夫人就是曦儿的爹娘。”
苏大人和蔼地笑了,随后他正色道:“曦儿,为父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唯盼你安然无恙。可是轩王身处朝廷权势的中心,这背后是怎样复杂的权力斗争,你可否考虑过?轩王高深莫测,他的决定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全局。倘若轩王失了君心,你又如何自处?”
我摇了摇头,茫然无措地望着苏大人,他顶着翰林院的官职,本是看似无用的文官,却不想他缜密的心思将我的处境洞察地如此明确,令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和李轩的关系。这其中的利害经苏大人的点拨,抽丝剥茧,渐渐露出端倪。
嫁与李轩本就是一场意外,直到现在那样轰动京城的大嫁对我来说仍像是一个迷梦,那么的不真实。我与李轩之间没有夫妻之实,我不明白他为何要娶我。轩王妃的头衔是多少名门淑女梦寐以求的,我从没想过会落在我身上。
李轩手握重权,是皇上器重的宠臣,他有自由出入宫廷的令牌,只要他想,连上朝和政事都可以不去理会。为了给我治病他能请来太医院专司为帝后诊脉的张太医,我实在看不清皇上给予他的底线。
据我所知,朝中再无可以制衡李轩的朝臣。像齐帝这样胸怀抱负的君王,如何能忍受李轩这等臣子独大?李轩看似没有野心,可我感觉的出来,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我一直放任自己不去在意他的身份,只想窝在墨园过悠闲的小日子。苏大人提醒了我,我轩王妃的身份已然是铁打的事实,我不可能与李轩划清界限。我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我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心,也越来越对我的未来感到迷茫。我和李轩,我们之间的转机究竟在何处?我老实道:“爹,我不懂到底该怎么做。我与李轩,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人。”
难道苏大人要我像香夫人她们一样使劲浑身解数去争得李轩的宠爱?我若不爱李轩,去争夺这些虚假的宠爱有何用?我若爱李轩,就定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去得到他的爱。我秦曦爱就要爱得坦荡磊落,容不得半分虚情假意。
我哪会不知道苏大人话中的意思,苏府已没有了保护我的能力,唯有仰仗李轩的权势才能护我一生周全,我和李轩貌合神离,苏大人应该也看得出来,他这般劝诫我,是告诉我依附李轩而活对我是最好的选择。
苏大人见我不愿面对,长叹一声道:“哎——孩子,人在高位处境多变,你一定要懂得自保。丽娘曾说轩王是值得托付的良人,爹已经没有能力去保护你,但求轩王能对你多加爱护。”
苏大人从怀中掏出一叠纸,交予我手上,嘱咐道:“曦儿,这是我在秦州的房契地契,还有几家值钱的商铺,这些年我瞒着丽娘还经营着秦州的生意,想着有生之年或许还能再回到故土。如今用不着了,就留给你,记住,一定要妥善保管,连轩王都不能多说一句,这是你日后的退路,以防万一。”
这一叠房契地契压在我手中很沉,我良久说不出话来,苏大人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他明白我不愿去取悦李轩而苟活,连我离了李轩的退路都想好了,我眼前一片湿润,泪流满面。
“丫头,在这儿陪陪你娘吧,爹累了。”苏大人步履蹒跚出了灵堂,望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我恍然觉得他老了。
我将房契地契收好,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跪在苏夫人的灵堂烧起冥纸,胸口闷闷得透不过起来,只想哭。
小叶不知何时进来在我身旁跪下,眼眶通红通红的,她说她娘死的那年,她也哭得和我一样伤心,之后她爹为了养活家中的弟妹,就把她卖给了轩王府为婢。
小叶哭着说她很想念她娘,我们两个抱头痛哭,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