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回到皇宫之中的三天前。
女皇悄悄离去,但除了关系紧要的几人外,并无人知晓此事。
因此宫闱中依旧是一如往常的宁静平和,除了永殷殿之中……
“咳咳……”
略显虚弱的咳嗽声围绕在内殿的顶梁脊柱之间,经久不散,一声接一声。
连甄端着碗热汤进来,听得这声音不禁又皱起了细眉,走到书桌前,对着端坐在桌上时不时咳嗽的男人说。
“你这么操劳何苦呢?她又未必会看到,就算看到了,又未必会识得你这份心意。”
连甄嘴上是讽刺凉意,手却将那碗热汤给董桦递了过去。
董桦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对着连甄漾起轻柔的笑意,接过汤碗。
垂眼看着里面一整颗被炖的软烂无比的雪梨,飘絮着淡淡川贝和枇杷叶的苦涩味。
心里不禁暖了几分,连甄知晓他不愿吃药石,就炖了这清甜的汤品来,给他滋阴润肺。
抬手一碗喝尽,抬手轻擦嘴角,看向桌案上宣纸上字迹写出的一行行隽秀字迹慢慢说道。
“她因当年则天大圣先帝服下的神丹延绵影响,体质实热内燥……咳咳,这几味滋阴润燥的药膳你可要记下了。多吩咐御膳房为她做来,也多引导她吃些。”
一句话咳了不下五六回,说的吭吭哧哧,还全是说的她她她。
连甄并非讨厌这个“她”,只是心疼把这个“她”看的比自己生命健康还要重的董桦。
“嗯,还有……”董桦还想说什么,却被连甄打断了。
“还有她她她是吗?你看看你现在的身体,还操劳这些为何?”连甄气愤不过,走到董桦身边,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用手掌挡住了那写满密密麻麻墨字的纸张。
董桦皱眉想要开口反驳,却因得肺里一阵气流上涌,忍不住干咳起来。
心里还有些恼怒的连甄见此如何好再责难,想要上前轻拍董桦的后背,却被他下意识的微微后倾,给婉拒了回来。
明显的抗拒,还是下意识的,并无针对性的抗拒。
除了素惜以外,董桦抵触任何人的碰触。这些连甄早已经习惯了,他也未觉得有什么,收回了手,等董桦咳完了,听他说道。
“我这身体也做不得什么了,她待我如斯好,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这些不过是薄力而已……”
他说的很轻很慢,绝美妖异的脸上此时气色很差,更是白皙的惊人,衬着那身赤红的锦袍,妖娆的犹如鬼魅。
不过不得不说,好看的人就算这副状态,都像是病美人似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话说的连甄更是不好受,看着董桦不紧不慢的轻挪开他那只挡在桌案上宣纸的手,拢了拢袖子执笔又书写起来。
连甄默默的站在一旁,看着董桦恬静的侧颜,心绪纷杂的厉害,记忆不禁飘的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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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说到他们还是西夏皇族的时候。
其实西夏是汉人对他们的称谓,他们原是党项人所建立的政权,他们那一族名拓跋,占据了夏州,国号大夏。
因得在西边,就有了这个称谓,西夏。
拓跋一族所建立的大夏当时可说是不可一世,然而却还是难以抵挡如日中天的大周,执政不过几十载,就在强敌前分崩离析。
连甄和董桦都是西夏王室的遗族,一个是西夏王的长子,一个则是亲王的庶出。
当然,董桦是长子也就是很有可能是将来的西夏王。
而连甄,只不过是个亲王的庶出,家中毫一句话都得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他们会有今天这个局面,或许是当时从来都未想过的。
两人虽然都好巧不巧的都来到了大周的皇宫中,所处境地和待遇却是全然的不同,这可能也得亏了他们迥异的生长环境。
董桦从小被人捧在手心,对人世间的险恶几乎毫无所知,在政权垮台之后,被汉人所俘,因得这相貌得到不知多少难堪的遭遇。
所幸就因为他实在太美,辗转了几次人贩也没有人敢对他下重手,就怕给这好货添了伤,卖不出个高价钱。
但是那些小摸小蹭,粗言秽语奸色神情,足以让这个在温室里长大的董桦,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以至于到现在,都很不愿意被他人碰触。
如果一个人在黑暗的环境中待久了,或者在无涯的海里漂浮久了,心理都是会发生变化的。
极度的渴望光明,畏惧再次陷入黑暗。或者疯狂的祈望重返陆地,恐惧再次回到汪洋。
这样的心态有点像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当一个人质被犯人关押着,他的生死大权甚至吃喝拉撒全部都掌握在这个人手上的时候。
心理就会发生变化,为了能够活下去,能够更好的活下去,他本能的就会极尽所能的讨好这个犯人,甚至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他。
现实中真的也有这样的案例,人质被解救出来以后不光不起诉这个犯人,甚至还要等他出来,再续前缘。
都是因为这个奇怪的心理在作祟。
虽然这样形容董桦的心境有些牵强附会了些,但是在心理学几乎是空白的古代,这样解释他对武离殷的情感是再好不过的了。
董桦就是这么一个在人质贩子手中转来转去,在这个残酷社会载浮载沉的溺水者。
恰好遇到了当时是皇太子的武离殷,那时候的她还温良淳厚,待人谦和。
在无尽黑暗深渊中遇到这么个明灯,董桦如何能够放过?
是恐惧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