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往往在有事相求或有事相告之时郑重设宴。 熹元郑重设宴,是想要告诉沈沁,她有了孩子,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然而这一个晚上又一次的不同寻常,沈沁不像近两个月一样进东楼。她派朵香去外面打探,传回的消息,是他在书房。
提了件轻裘,熹元进了书房,房里沈沁躺在书案后的椅子上,一本书盖住了他的眼睛。
她抿唇一笑,走上前将轻裘盖在他身上,本想坐在一旁等他醒来,却终又犹疑,轻轻掀开了他脸上的书册。
书册底下他的眼睛,是睁着的。
她有些惊讶,转眼又懊恼,言语间带一丝嗔意:“你既然没有睡着,却又为什么装着没有感觉到我进来了?”
他的眼睛仍是望着屋顶,半晌,看了看她:“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她愣了愣,旋即笑出声来:“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她将他的手搁在她的腹上,笑得眉目弯弯:“感觉到了么?我们的孩子。”
他并不点头,却不耐烦的将手抽离:“早前有遇见楚宫里的那位太医。”顿了顿,定定看了熹元许久:“你当初说你想要一个孩子。而今,你得到了你想要的。”
她的脸色刹那苍白,手仍保持着先前握着他手腕的姿势,颇有些不可置信:“你要休了我?”
沈沁摇头:“你既有了沈家的血脉,我便不会主动要你离开。但若有一日你想走了,我不会拦你。”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也让我,得到我想要的。好么?”
“你想要什么?”她连声音都软了下来。
“有一位叫作夕颜的姑娘,也有了我的骨肉,我想给她一个名分。”他口气仍是淡淡的,仿佛只是在和她讨论天气一般。
“那孩子多大?”
“少说,也该有四十几日了。”
“四十几日……”熹元后退几步,下意识看了看腹部,再抬起头来:“我不同意。”
言罢,也不给沈沁留下半点儿说话的机会,站直了身子,一步步走得端正。
然而沈沁向来做事不拘礼法,第二日便把夕颜接进了沈府。熹元气急,派人调查夕颜的底细,方才发现这夕颜便是两年前红极一时的月见楼头牌名伶夕颜。
公主尊崇,岂容一名青楼女子践踏?更何况自那夕颜入府过后,沈沁便一直和熹元保持着距离。
人说百密一疏,沈沁看护着夕颜,便是如此。半月后,沈沁被派去处理皇郊货物被劫一事,回到皇城,却发现早已不见夕颜身影。
一番寻觅无果,沈沁一脚踢开了东楼的门。
屋子里熹元正在刺绣,针脚运得细致。这一脚踢来带着早春的冷寒,寒风入屋,将她脚下燃着的银炭都吹乱了方向。
搁下手中针线,她披上一边的轻裘,“门大开着,怪冷的。”
沈沁并不说话,一张脸比寒冰还要冷峻:“颜儿在哪儿?”
她笑笑:“原本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现在看你这架势,竟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把颜儿,带去了哪儿?”他一字一顿,颇有些咬牙切齿。
“你怪我?”熹元诧异,“你怎能怪我?你以青楼女子为妾,就没想过触了皇家权威损了天子颜面吗?是皇上派人带走了夕颜,我不过是他挂名的女儿,又怎能过问许多?”
“你倒是把责任推卸得干净。熹元,我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工于心计的一个人。借刀杀人,真是妙得很。”
沈沁飞身到熹元面前,提起她的衣领:“我武功不高,对付你却是绰绰有余。熹元,若是颜儿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虽说不能要了你的命,却可以决定你的丈夫和孩子,有怎样的命运!”
熹元和沈沁终于走到这一步,然而这一步还不算最坏,最坏的,是现实。
这两人的性格很难让人琢磨,至少,让我琢磨不透。
若是单看外表,沈沁是个温润公子,熹元是个娇弱美人。可除去外表看心灵,这两人实在刚硬。
连说话,也是要绕数十个弯弯的。
沈沁所谓的命运,便是剃光了头发在普陀寺跪了一天一夜,终于让寺里的主持同意了他入寺的请求。
一去两月,半点儿回头的意思也没有。
于是便有了这梦境的开头。
我也是这时才发现,熹元后面那乘轿子里的人,是夕颜。
她知道即将有一个人会完完全全属于她,谁都夺不掉,谁都抢不走。这样的一个人,是她的骨血。她不能叫这样的一个人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所以她来了普陀寺,带着同样显怀不久的夕颜。
他的如愿以偿,需要她的委曲求全。
再次回到沈府三人的关系有些微妙,沈沁将夕颜看护得更紧,却也偶尔会看看熹元。
有一次他送来养胎的珍药,见她俯在书案前睡着了,不知怎的有些动心,思量着将她抱去床上。
这一抱,便触到她冰凉的手脚。于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主动留在了东楼。抱了她一晚,也不知有没有睡着。
反正熹元睡到半夜有醒来,醒来,却默不言语躺在他怀里。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得到一颗完完整整的心,就这样相敬如宾,也是不错的选择。
次日熹元睁眼,身旁人犹在。小心地侧过身子,“沈沁……”却是满满的迟疑。
他的双手仍环着她,被压着的右手应该有些酸麻,在她起了身之后还横放着:“你在害怕?”
“我是高兴。”
沈沁也坐起